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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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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每天晚上,在旅馆的房间里,我都会在手机上玩狼人杀玩到很晚。和不同地方的人,在同一场游戏里找出狼人,或者做最后离场的那个狼人。

    一个来自浙江的大哥一直带着我玩十加房,原本我的等级和场次是不够玩十加房的。他的游戏名字叫做小号不会玩,其实他逻辑清晰口语流利。如果他是狼人,白天黑夜之后,游戏差不多就该结束了。如果他有幸拿到狼人牌,那好人玩家就要倒霉了。白天的早上我会登上旅馆的楼顶,在每天天亮之后,总会有许多人家放飞出去样子天楼上的鸽子。当所有的鸽子都飞在天上的时候,它们成群结队环绕着彼此绕着一个又一个的圈圈。在远处的天边,我能看见一座半悬在天际的雪山山顶。曾有几个瞬间,我内心萌发出了要去爬这座山的想法。我不确定那座山叫什么名字,每当太阳升上天空,那座山就变得若隐若现起来。我知道山一直都在哪里,只是光线的缘故,让我不那么看得清楚了。

    在长安郡的这家旅馆的天楼上,我每天都会坐在一个楼梯上看看杰克凯鲁亚克写的在路上,从中源源不断的攫取前进的力量。

    我试着思考,用我不成熟青涩的大脑,凌乱的想着许许多多。前台的服务人员叫莉雅,莉雅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过了几天她的表妹阿尔玛也来帮她的忙了,莉雅一个人真的很难操劳得过来,尽管有一个协助的保安青年乌苏克。但乌苏克不善表达,每次工作起来都显得有些吃力。好在所以的顾客都很配合,天灾人祸谁也没有抱怨。

    我不想错过每天看见那座远处悬山的最好时刻,因此每天我总是很准时的爬上楼顶。我想起了我故乡的乌蒙山,那一刻我感觉我是神山的放逐者。赎完我犯下的罪之前,我还不能回家。可我又有什么罪呢?我想是因为我不够上进吧。村里不属于我这个年纪的人,在家里会被驱逐出门打工,直到你功成名就之时,荣归故里衣锦还乡才是最后的终点。我开始对我的故乡心怀恐惧,我害怕自己赚不到足够的钱,害怕自己活得不够体面。

    我们不在相爱,在村里姑娘向往远方的城市。离开学校以后,或去往江苏,或去向岭南。我很难意识到生命是独特的独属于我的,我父亲说,我的生命是他给的。我想这没什么问题,可当他对我说起我这辈子该怎么样去还他的债时。我不知道,我只感觉我成了我父亲的奴隶。我好像永远也还不清,还不清我所欠下的对于我父亲的债。从鹅城前往南昌城的那天晚上,我父亲从我出生起,一直算到了我成年出社会离开那天。他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要还他好几十万,我难受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赚这么多的钱给他,如果如他计划的那样,他再首付一个车给我。除了我要还款的车贷,我将活在无尽的自责当中,或许欠我父亲这个念头要持续到我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他是对的,我确实对他有所亏欠。

    我父亲母亲成为了一个好父母,当他们成为乡里的好父母时,我发现,或许我再也成不了好子女了。对我而言那太难了,我试着尝试,可那太难了。家就在那里,可那是我父亲的房子,我外公外婆的房子。没有丝毫的财产可以供我谋生,除了工厂我别无去处。我的生活就是这样,我烂透了,可我依然热爱这样的生活。我不想失去最后的自我认同感,那样我会疯掉的。

    我最害怕的是我父母每每跟我谈起结婚这个话题,聚在一起在火边闲聊时,他们总会跟我说谁谁家的女儿很不错。可每当我了解过后,或许那个女孩才十六岁,又或者还在昆明城里的某个职校为以后的工作学习相应的技能。我很担心她们是否会思考结婚的意义,那意味着彼此将要陪伴终身。我害怕了,我对自己不够自信,我的未来如同关了灯的房间漆黑一片。

    我想如捞炮所说,下辈子应该投一个瑞典或者挪威的胎。居他说,在那里人可以不用社交,不用像日本人那样点头哈腰。我承认捞炮对我说的,他说我剪掉了后脑勺的辫子,可精神上还有一个长长的辫子。这关他屁事,又关我什么事呢?在我上班的地方,领导看见我闲着比他亏损了钱还难受。我甚至觉得他不在乎自己有没有赚到钱,他只想看到自己的员工忙个不停。我害怕自己不是老板富商富豪,我的朋友也是。我害怕我没他聪明,可他也如此,他没有比我高明多少,他和我是一丘之貉。我不喜欢他我的朋友。当我跟他抱怨说我的老板如同一个地主,他说如果我是那个老板,或许在心里恨不得还要更加变本加厉些。我想是的,如网络上的名言,屠龙的少年终成恶龙。

    喀什可以自由活动之后,我每天都前往喀什火车站。我有点害怕了,这里离乌蒙的群山太远了。听我故乡的同袍说,在阿克苏有我们那个地方搬迁来的人。那天我父亲打电话给我,对我说在阿克苏的昭通镇,我的一个同族亲人去世了。说论辈分是我爷爷那一辈的,问我能不能去参加他的葬礼。如果可以,顺带送上他的哀念之情。我说我们这个地方还没有解控,从喀什到阿克苏还有不少的距离。我没能去往阿克苏,不单单是远的原因。我不能出去的,火车站也没有火车票。

    喀什可以自由活动,是在我到喀什后的一个多月以后了。那天我在街上走了很久,从白天一直走到了晚上。跨过一条拦住我的马路,我第一次走进了喀什古城。

    在喀什古城的几处墙壁上,我再次看见了那朵独特的花。在一家卖毯子的店铺里,一张毯子上看见那朵花时。我再也没能忍住内心的好奇,我上前指着那朵漂亮的花问店家。老板以为我要购买他的毯子,他的孙子对我说你是要买毯子吗?我说不是,我说你知道那是什么花吗?他用本地的方言问着他爷爷,他爷爷看着我没有说话。很敷衍的顺手摘了一片路边小树的叶子给我。我想是的,那不重要。我把那片叶子放在手机壳里,直到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扎木拿走了我的手机。

    在滨湖公园的路上散步,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在这片金灿灿的土地上,我想湖滨公园里的水池,是祖国西地的唯一的水地公园。看上去或许是人工合成的湖泊,但那浓烈的江南水乡之感十分真切。那天我是去面试的,我很喜欢喀什这座城市,在这里逗留的日子,一度让我想起了在玉溪的时光。我想如果我能在这里找到工作的话,就在这里先生活一段时间。在58同城找的工作,只有这家餐厅回复了我的信息。餐厅就在湖滨公园附近,那段时间湖滨公园前有一段道路正在扩宽维护。

    早上我去的时候,店里面才刚刚开门没多久。除了一个值班的人在里面打扫卫生,剩下的一个,就是坐在一旁填写表格的我了。那是一个本地的姑娘,我想应该叫她姐姐。她看上去要比我大些,当我向她询问食宿时。我记得她回答我的是,店里占时没有安排员工宿舍,但是可以在店里吃员工餐。

    我离开之后,在湖滨公园的一处观景台上坐着抽烟。有两个阿克陶的老哥上来跟我说话,我太开心了。我一直以为本地人不习惯抽烟,但他们两个主动问我说能不能一起抽烟吗?那当然了,我能有什么问题呢。他们给我做了自我介绍,稳重的艾力克和开心的托尔塔。那天托尔塔看起来很开心,我想是因为他喝了酒的缘故。后来托尔塔让我一起加入他们,艾力克也表示同意。那对我来说当然是好的,我很开心和他们一起喝酒。我们把一个矿泉水瓶的瓶底扯了下来,用来做装酒喝的杯子。另外两瓶矿泉水瓶里,一瓶是白酒,一瓶是水。他们先倒了一些喝掉,然后又给我倒了一些,我可感觉有点多了。那是我平时要喝很久才能喝到的量,但我还是一口闷了。艾力克把装着水的矿泉水瓶子递给了我,示意我喝完酒要喝点水。这是很特别的喝酒方式,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尝试过用这种方式喝过酒。

    托尔塔期间一直很开心的和我说着话,有的我能明白,有的我听不太明白。艾力克的普通话说的比托尔塔好些,很多的话语都是艾力克帮我转达的。艾力克说他已经结婚了,他和托尔塔不是喀什本地的人,他说他们两人是阿图什的。

    喀什的白天是很热的,如同在岭南的夏天。在喀什火车站旅馆住了一个多星期,我还是没能等到回家的火车车票。一天的早上,看着手机地图,我觉得徒步走到阿克苏去。在一些群里,他们说阿克苏有回家的车票。我不知道真假,只是一个多月以来,我都一直被圈养在这座城里,我想到处走走。起初我原本还想在前往西边的地界的,只是去往塔县,需要一个边境证件。在边境证件的办理点,看护的人员对我说,里面已经变成隔离点了。现在已经没有运作了,如果要办理,还得往后等等。在里面隔离的大多是卡车司机,还有一些房车游客。

    从喀什的火车站出发,走过一段大马路,在下个坡就到我要一直前行的村道了。这是一条可以从喀什走到阿图什疙瘩良乡的路,一路上的车辆很少。路过第一个村子之前,我看见了一个本地的大叔用三轮车拉着很多羊头。我不知道他要拉去干嘛,是丢掉还是拿去卖钱。

    走进第一个村子时,路过了村口的卡口。管理这个卡口的人像是村里的干部,她问我要到哪里去。我说去我外婆家,我说我外婆家就在前面一个村子。

    她让我扫码,然后放我过去了。沿着这条去往前方的路,我一直走着走着。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徒步穿行在喀什的村镇中,在前行的小公路上,我一路上都在想我的故乡。除了沙土地和我故乡的山地有所不同,行走在宁静的村子里就如同走在我故乡的山路上。喀什的土地比我故乡的山地要平得多,一眼看上去,就像西安的平原地。

    有人居住的地方,四周看上去生机盎然,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身处沙漠之中。用去外婆家的这个借口,一路上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村子。有些路过的人会看着我微笑,我不太敢和他们对视,那眼神太真诚热烈了。仿佛能洞穿我脆弱的灵魂,直指我的内心深处。路过一家小卖部时,我走进去买了一瓶可乐。在路过一个集镇时,我看到了一辆校车,校车上坐着男男女女的学生。让我感到特别的是,他们穿的校服,竟然全部都是深圳校服。

    他们一行人坐在车上,似乎透过校车的窗户在对我打招呼。我一直看着他们,直到校车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在一处加油站旁边,一家小吃店里,我吃了一碗凉粉。喀什的凉粉特别好吃,吃起来酸酸甜甜的。还有一种酸酸的饮料,在喀什古城那天,我在古城的一处清真寺广场旁坐了很久。从五六点天亮之前,一直做到九点半十点天黑之后。期间我买了很多杯这个酸酸的饮料喝。

    走过了喀什最后的一处卡子,这是一处设置在莫尔佛塔不远处的一处卡口。管理人员对我说,走回去吧,走过去就回不来了。我说好,我就到摩尔佛塔哪里去看看,然后就折返回来。

    走过卡口,在喀什与阿图什两市卡口之间,还有一处可以自由活动的路段。这是到达两处卡口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五公里左右。除了这条通行的路,以及一条穿越的火车轨道,剩下的就是看不到边际的沙土地。

    走到莫尔佛塔的路段,那天有七八个工人在建立一个围墙。似乎是要把莫尔佛塔圈起来,围成一个圆圈。我试着向莫尔佛塔走过去,发现他们好像不太管这个。我跨过了他们挖出了的沟渠,走在围栏里的地上。地上的沙土在雨水的冲刷下,变成了一副自然的油画。在一处沙土上,有用石头圈成的建筑痕迹,那或许是几百年前留下来的。

    莫尔佛塔有两座,古人们把它修建在了一处沙土堆上。莫尔佛塔下面,有一圈用铁丝网围成的护栏,好像在对我说行人止步。我害怕有电,我把后背背着的书包搭在一处空隙大的铁线上。我身形很小,毫不费劲就穿了过去。

    后来有一天,在阿图什的郊外走到了一处山谷里。山谷是日积月累下,被降落的雨水冲刷出来的,山谷外面修筑了防洪渠。我沿着山谷一直往里走,四下无人,走着走着我感觉仿佛已经身处宁一个世界。一路上我仔细的注意着岩壁上的沙石,看见镶嵌在峭壁上大个的石头,我试着去看看什么也没有动物的图画。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化石什么的,但我异想天开了。我沿着山谷往里走了很久,但我不知道走了多远。天渐渐变暗时,我有些害怕了,我心怀敬畏,但我不知道这里的神灵是否会庇佑我。恐惧一瞬间上来,但一瞬间的要持续很久,直到我再次看见我进山谷前堆积的石头时。我才渐渐的放松下来,因为在石堆的前面不远处,就是山谷的出口。或许当时我在往前面走走,就能越过边境走到吉尔吉斯斯坦了也说不定。

    我触摸着莫尔佛塔上的沙土,我看见不远处有一条死了的小蛇。在这里我经常看见许多小蜥蜴窜来窜去,或许那条小蛇就是吃这些东西的。我不知道,我看见了那天死去的小蛇,我用地上松软的沙土把它埋了起来。生命太过脆弱了,我不知道那天小蛇在它活着的时间里。是否会思考它存在的意义。只是那时我看着莫尔佛塔,试着去想象思考我存在的意义。

    我绕到摩尔佛塔的前面,注视着远方许久。我试着去向几百年前修建它的人们那样去想象,想着他们当时看到这些景象时都在想些什么。我想不出来,慢慢的我匍匐在地上,闭着眼睛去感受。拜过莫尔佛塔之后,我在莫尔佛塔上抠了一块松动的沙土。那构不成破坏,或许在下一次雨水的冲打下,这块沙土会掉落在地,因为地上已经有许多从莫尔佛塔上被雨水冲刷下的沙土了。

    我把这块沙土放在了背包里的一个橡皮筋盒子里,橡皮筋已经被我早早的扔掉了。我本来就计划着要带一些这里的沙子回去的,只是没想到是莫尔佛塔上的。后来我把这块沙土放在了我故乡的地里,我敢说这肯定是第一块来自西北的土。

    在进入阿图什的卡口处,管理人大哥对我说不能过。因为我的行程码没有做满阿图什三天的核酸,让我回到喀什去。我有点遗憾,但还是慢慢的往回走着。到一处弯转处,高起的沙土遮住了照在路面的太阳。我把背包放在地上,我坐在背包上乘凉,想着刚刚看见的那处火车轨道下的穿洞。我想我是不是可以从那个穿洞钻过去,如果没有被堵死的话。

    我和艾力克托尔塔喝酒期间,扎木突然跑了过来。他用本地话对我说着什么,我认真的听着,但我没能听懂。艾力克说,去他们那边一起玩。看得出来扎木经常和人在这里喝酒,我和托尔塔艾力克过去时。扎木的朋友围坐在一起大概七八个人,我已经有点醉了。喝酒的方式还是一样。扎木先给我倒了半杯,说要一口喝完。我的老天,这种喝酒方式和彝族的喝酒方式有得一拼。没几杯我就喝断片了,只希望那天没在公园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我再次醒来时,蹲坐在公园的水塘边上。一股呕吐过后的异味铺面而来,我看着胸口处衣服上干瘪了的呕吐物,心里只希望我没在出别的丑了。

    我醒了以后扎木拿着我的眼镜走了过来,顺便还递给了我几颗大蒜。示意让我吃,说可以解酒,扎木说的话有点我能听懂,有的我听不懂。艾力克和托尔塔似乎已经回家了,后来再次遇见扎木时我也没有看见托尔塔和艾力克。我很喜欢他们两个,沉稳的艾力克活跃的托尔塔。

    活动结束了,但扎木意犹未尽,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后又去打了一瓶白酒接着喝,我再次喝醉时,扎木说他太想念他的父亲了。想用我的电话打给他的父亲,那时我手机已经没有多少电了。他说他帮我拿去充电,就在我们买东西的小店哪里。

    还没等扎木把手机给我,我就返回长安郡的旅馆休息了。我想扎木告别,当我提及手机时,他说还在充电,我说能给我吗?他好像生气了,似乎话语间我流露的不信任伤害到了他,我很抱歉朋友。

    回到长安郡的旅馆,我想着没有手机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办。我身上是没有现金的,想着想着,我想我是不是可以去营业厅补办电话卡。第二天到联通营业厅时,差不多是早上九点半左右。补办电话卡要十块钱,我问一旁在营业厅买手机的姑娘。我说能找你借十块钱补办电话卡吗?完了我再在你这里买一个最便宜的手机。她说可以,我补办完电话卡之后,她对我说,最便宜的手机要九百九十九。那时我已经快没钱了,可我还是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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