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资格
一家人吃完饭，顾先生加入了艾女士的整理大潮，顾念兮换了运动服，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被她妈叫住：“你真不打算搭把手啊？”
“我出去跑个步，最近长了点肉，为了更好地找到对象……”
“得了得了，你去吧去吧。”艾女士不耐烦地给她打发走了。
顾念兮顺便给垃圾捎到楼下，看见邻居家的周舟正在做垃圾分类，便寒暄了两句。
周舟比顾念兮小一岁，在本地上的大学，是舞蹈特长生，正在准备考s市舞蹈团。她身材修长，天鹅颈特别惹眼，即使穿着睡衣，也盖不住她的气质。
“好久不见啊兮兮姐，我妈说你回来工作了，我还不信呢。”周舟温柔地跟她打招呼。
“是啊，刚上班没几天，你怎么样？考试准备得如何？”
周舟眼里闪过一丝不适，说：“第一轮就挂了。”
顾念兮遗憾地说：“谁这么没眼光。”
周舟叹气：“是我自己太紧张，跳错了，唉，现在就等明年再考吧。”
“那祝你好运啦。”顾念兮正要走，突然想到一个绝好的点子，回头道：“你知道saa吧？”
“跟抖音快手差不多的那个？”
顾念兮点头：“对啊，我觉得你可以在saa上开个视频号诶，分享跳舞的内容，肯定能吸很多粉丝，有了粉丝就能变现，saa有个网红扶持计划，我明天去办公室找找资料，嘿嘿，我刚入职saa，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周舟眉眼弯弯：“真的吗？太谢谢兮兮姐了。”
顾念兮搭地铁到东区，晕晕乎乎到谷钰家附近那一站下车后，才惊觉自己身在何处。
她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和车，过了好几分钟，才打定主意，往谷钰家方向走去。晚上六点半，按照羲和的生活作息，这个时候，他早就放学，他们一家人肯定刚吃完饭。
地铁站离谷钰家还有一公里，顾念兮小跑了一会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果然身体最诚实，跑步什么的，完全就是来谷钰家的借口。
顾念兮跑到谷钰家门口时，夕阳还剩下丝丝缕缕的浅黄。她站在马路对面，遥遥地透过铁门，看向两棵桂花树下的别墅。别墅里亮着灯，院子里停着谷钰的那辆通勤车。
她稍稍宽心，看来谷钰已经从医院回来了，是不是代表，他身体好转了些呢？
那羲和呢，是奶奶带着呢吗？
这时，她隐约看到一楼有人影在动，她挪了几个位置，踮脚伸长脖子，才看见似乎是羲和，过了一会儿又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看不出那人的年纪。
她嘶了一声，脚后跟落地，脖子也酸了，这时候，太阳也落山了，她忽然有些悲从中来。
为什么她只能像做贼一样，远远地看着他。
为什么在他生病的时候，她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关心他。
为什么，我不可以爱你呢谷钰。
顾念兮怅然若失地往地铁站方向走去，她刚走开几步，忽然听见铁门吱呀一声，然后听见一老一少的对话，“留下吃了饭再走吧，这会儿也不好打车。”
“我减肥，晚上不吃饭，大姨我先走了，你别送了。”
顾念兮认出了那两个声音，刚想跳进旁边的灌木丛里躲起来，却被苏仁美叫住了：“念兮？”
顾念兮扎起架势，像在慢跑。
“顾念兮？”苏仁美不依不饶。
她回头，佯装吃惊道：“仁美？”
苏仁美快步走过来，看了眼她的装束，问：“你在跑步呀？”
“是呀，晚饭吃多了。”顾念兮说得倒也是实话。
苏仁美问：“你家在附近吗？”这一区都是别墅不说，还寸土寸金。
顾念兮脱口而出：“我家在衡山路。”幸好衡山路很长，不过，离此地最近的一段也要三公里。
苏仁美感慨：“那你挺厉害的。”
顾念兮反问：“你家在这附近呀？”
苏仁美摇头：“我表哥家就在前面，我家在梅林。”
梅林也是个好地方。
两人同行到了一条大路上，不远处来了一辆空车，苏仁美招手拦住，回头说：“今天累坏了，带着我表哥去了趟医院，刚又给羲和，嗯，那个我大姨，做了个晚饭，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我呢，明天见哈。”
“……谷总他，他没事吧？”顾念兮赶在出租车停稳前问。
“哦，单身狗的老毛病，没什么大碍。”苏仁美钻进出租车，摇下车窗冲她摆摆手，“明天见。”
周四早上，顾念兮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她记得上回偶遇谷钰时，他就差不多这个时间点到了。
电梯上去了一趟又一趟，她始终保持在人群的最末尾，也是假装地很辛苦。后来快九点了，她才依依不舍地上楼。
吃午饭的时候，听姚莉说，谷钰今天在家办公，说是肠胃炎还没好。
顾念兮吃完晚饭，换上运动服出门，听见她爸妈议论纷纷：“囡囡这是怎么了？她不是最讨厌跑步嘛。”
她回头，瞪了父母一眼说：“你们能不能再大点声……我就不能改邪归正啊。”
艾女士撇嘴：“我不信，你是不是跟什么帅哥相约跑步啊，不然就凭你那意志力，怎么可能跑一个半小时？”
她昨晚八点才到家。
顾念兮在楼下扔垃圾时，又碰见了周舟。周舟刚开好视频号，跟顾念兮约了周末帮她看看选题方向。
顾念兮先答应了，后来一想，周末她人在大理，“不然你明天去公司找姚莉，我安排一下。”
“真的吗？”
顾念兮给姚莉打了个电话，安排好后，把姚莉的电话号码发给了周舟，说：“你明天上午十点后去吧，结束了请姚莉喝个咖啡，吃个午饭。”
“好的，谢谢兮兮姐。”
“小意思。”
顾念兮又坐上了昨天的那趟地铁，半路上接到周小福的短信，说是刚下班，正在往家里走。
顾念兮就拨通了她的电话，“我明天一早去大理出差，估计周末也在，下周一回来，剧本杀就约不上了。”
“行啊你们，出差都去旅游城市，太羡慕了。”周小福说。
“唉我跟你说，我这会儿正往谷钰家走呢。”
周小福大叫一声，“大晚上你去他家干嘛？”
顾念兮实在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羞愧，纠结了半天，才说：“他生病了，我就想去看看他。”
“……以什么身份呢？”周小福犀利地问。
“我哪知道，你给我编一个吧，就靠你了。”她孤注一掷。
“不是吧顾念兮，你这个状态我有点后怕啊。”
“怕什么？”顾念兮随着人流出了地铁站，通话果然顺畅了很多，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往谷钰家走去。
“能怕什么？不还是怕你受伤吗，他是你们公司老总诶，你是刚入职的新人，再说了，他有个五岁的儿子，跟你相差8岁呢……你听听，哪一条不让我后怕？”周小福的声音在如水的夜色中，十分刺耳。
顾念兮破罐破摔：“现实中不是有很多这样的组合吗，为什么这种事情发生在别的女孩身上，就叫拯救了全宇宙，就叫真爱不分贵贱，到我身上你就这么焦虑呢。”
周小福叹口气道：“因为你不是那样的狠角色啊……让你做低伏小，忍受别人指指点点，你行吗？”
顾念兮认真想了想，摇头：“好像不太行。”
“我看啊，你要想跟你们老板在一起，又不委屈自己，只能换工作了。”
“好吧，我今晚就写辞职信，先发给你看看。”
听筒里传来一下异常沉重的叹息声，隔了一会儿，周小福才说：“……顾念兮，你真的这么急切吗？”
这么急切地，想要跟他在一起吗。
“谷钰只是一部分原因，另一半原因你也知道，我想要做的并不是纯粹的行政工作，朝九晚五，每天重复，实在没什么意思，我还是想贡献自己的价值，当个摄影助理什么的……”
顾念兮一拐弯，忽然愣在了原地。
只见谷钰牵着羲和，正朝她走过来，看到她时，他也是一愣，但很快便神色如常。
她躲了躲眼神，伸手跟他俩打了个招呼，“……谷总。”
羲和见到她立马兴奋起来，跑过去抱住她的腿，说：“妈妈。”
“……”
听筒那头传来周小福杀猪一样的惨叫，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顾念兮僵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慌忙摆手，解释道：“谷、谷总，你别误会，真的不是我教他的……我……”
谷钰蹲到跟羲和同高，耐心地对他说：“羲和，跟阿姨道歉。”
羲和撅起小嘴，没说话。
顾念兮也跟着蹲下，神色惊惶地说：“不用啦，哎呀，我现在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了……要不我就先走了谷总……”
她站起来正要开溜。
“你怎么在这？”他也跟着站了起来，顺手摸了摸羲和的头。
“哦，我在跑步啊。”
谷钰点点头，垂眸对羲和说：“她不是你妈妈，记住了，她叫顾念兮，叫阿姨。”
“阿姨。”羲和的头勾着，像犯了大错。
顾念兮伸手也摸了摸羲和的头，说：“羲和真乖，你们吃饭了吗？”
提到饭，羲和的情绪一下子缓过来了，“爸爸要带我去吃汉堡呢，阿姨，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她还没来得及答应，就听见谷钰说：“阿姨要去跑步，爸爸带你吃好不好？”
她只得把话吞回肚子里，三人沉默了片刻，她思虑再三，终于问出口：“听说你生病了，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关心。”
“哦，”她神色一黯，抿唇道：“那你们去吃吧，我也去跑步了。”
“好。”谷钰拉着羲和慢慢地从她面前走过。
“谷总，”她忽然叫住他，“你胃不好，还是少吃点汉堡吧。”
谷钰眼神复杂，喉结轻微抖动，却说：“我知道了。”
一大一小来到麦当劳，点好了儿童套餐后，羲和跟往常一样，兴奋地趴在柜台上等着汉堡出炉，服务员给了他一个海绵宝宝，他不太高兴，谷钰看出来了，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上次跟阿姨来的时候，就给了我这个，我想要个不一样的。”
服务员听见了，笑道：“小朋友，那哥哥给你换个不一样的好不好？”
“好。”羲和用小奶音回答着。
谷钰咬了一口汉堡，想起顾念兮的叮咛，就放下了。
羲和一边啃鸡块，一边问：“爸爸，为什么不叫阿姨一起吃饭呢？”
谷钰想了想说：“阿姨在跑步啊，锻炼身体很重要的。”
羲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谷钰看着他津津有味的模样，陷入了沉思。
人在生病的时候最脆弱，在脆弱的时候不免会失去理智。他失去理智后会怎么做呢，他也没有把握。他只知道，把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拖入他这个深渊——这个带着五岁孩子的家庭，实在对她很不公平。
她刚二十岁出头，本该恣意地享受自由，自由地追寻梦想，不需要被他和羲和这个牢笼困住。
他垂眉苦笑，果然，喜欢是放肆，爱却是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