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穆思远
隔天，顾念兮比平时早到了半小时，反正很早就醒了，翻来覆去也没睡着，索性起床去公司了。她打着哈欠走进办公大楼时，被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给震住了。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是掐着点儿上班的吗？
顾念兮打了个哈欠，跟几个同样挂着saa工牌的男人，站在电梯口等电梯，她一扭头，竟然意外地看见了谷钰。他身着灰西装，蓝色牛仔裤，看起来精神抖擞。
顾念兮不自觉往另一边挪了挪，谷钰看出了她的心思，便也配合出演。
电梯到了一楼，大家纷纷给谷钰让路，他进了电梯，其他人才鱼贯而入，顾念兮因刻意避嫌站在了外围，就没能搭上这一波电梯。
电梯关门时，两人的视线不经意撞上了，但她很快移开了视线。
她轻轻叹了口气，想道，原来昨晚那个温馨的画面——她陪羲和玩汽车模型，谷钰在一旁一边吃饺子，一边看文件，只是一场贪恋。直到刚刚，一个乘电梯的优先级，就将她一棍子打回了原形。
她跟他，本来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许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吧。
顾念兮郁郁寡欢地走到办公桌前，姚莉竟然也已经到了，冲办公室一角努努嘴，顾念兮顺着那视线，看见了两个陌生的面孔，心中一紧。
没想到，苏仁美和她的助理也已经到了，才不过八点三十五分。
要不要都这么拼啊。
她放下手提包，抱起昨天准备好的欢迎文件，稍微整理仪容，这才走过去。
苏仁美新染了淡紫色的头发，蓝花楹一样地披在肩头，大卷散落在白色套装连衣裙上，美丽又不落俗套，再搭配上那精致的妆容，她整个人仿佛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甚至她的助理，虽然人有些微胖，但打扮入时，妆容贴合气质，也是十分惊艳。
顾念兮走过去，冲苏仁美伸出手，道：“苏小姐你好，我是协助您工作的行政部的顾念兮。”
苏仁美循声望过来，看见她的妆容时，愣了愣，随后握住她的手，说：“你这个裸妆好亮眼啊，哦，你好，我是苏仁美，这是我的助理小孔。”
顾念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自己瞎弄的，谬赞谬赞。”
小孔踮脚凑到她眼前，仔细看了看，点头道：“眼影色彩搭配得也太流畅了。”
苏仁美道：“怪不得阿玉派你来协助我们，果然他知人善任。”
阿玉？
顾念兮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你手里是什么？”小孔凑过来，“给我们的材料吗？”
顾念兮这才回过神，道：“对对对，这是一些公司的简介，还有合作方案，以及你们的账号的经营情况报告，对了，我昨天没来得及给你们开通内部账号和邮箱，给我一个小时，我来搞定一切。”
苏仁美笑道：“不用着急，我们一会儿要出趟外勤，你跟我们一起吧。”
“……这么快？”
小孔笑道：“顾小姐，你要尽快适应新媒体的节奏哦。”
“好嘞，对了，叫我小顾就行。”
出外勤的路上，三人迅速熟悉了起来，起因是她们都追韩剧，都追过□□夫妇和鬼怪cp，虽然第一对be了，第二对目前也没动静，但至少还有希望。
小孔问顾念兮：“你看起来好小啊，是不是刚大专毕业？”
苏仁美慌忙解释道：“她不是歧视你学历，是单纯觉得你根本不到20岁。”
顾念兮感慨：“果然是老板们，各个能言善辩，嘴上抹蜜了似的，我得好好跟你们学学。”
她装模作样地掏出笔记本，一边写一边念叨：“要时刻夸赞对方，嘴上要抹蜜。”
苏仁美和小孔笑得前仰后合，纷纷说：“我爱死你了顾念兮。”
闲聊中，发现三人竟然是同年。
顾念兮忽然十分焦虑，“都是同一年的，为什么有人创业两年了，有人刚毕业，还是个职场小白。”
小孔一边打王者荣耀一边说：“这就是命啊念兮。”
顾念兮握紧拳头：“话不多说，就是干吧。”
苏仁美伸手捏捏她的脸，说：“我怎么就这么跟你臭味相投呢。”
下车后，三人并肩站在高耸入云的东方明珠前，而她们要去的工作室，就在跟那颗明珠同样高度的隔壁大楼里。今日云层很厚，天气却还是晴的，倒是有些闷热。
这还是顾念兮头一回出外勤，她整了整衣襟，才尾随两人推开一间工作室的大门。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男人的全身照，那男人看起来十分面熟，她不禁多看了两眼。
“怎么，迷上我了？”一个穿着休闲的男人，正单手插兜，疾步向三人走来。
苏仁美伸出手，笑颜如花：“穆总。”
穆思远握住她的手，“又漂亮了啊仁美。”
苏仁美回头冲顾念兮道：”看见了吗，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嘴上抹了蜜呢。”
顾念兮一下子暴露在了穆思远视线里，两人对视后，各自吃了一惊。
穆思远从兜里掏出手机，往顾念兮身旁凑了凑，问：“还生气呢？”
苏仁美听到他这番亲昵的口气，显然有些震惊，问：“你们认识啊？”
顾念兮点头，顺便朝穆思远翻了个白眼说：“敢再亲昵、再暧昧点不敢。”
穆思远追上去，说：“都过去两年了，不就120欧嘛，你至于嘛，快点同意我的好友请求呗，我给你发红包还不行吗。”
顾念兮只好糊弄他：“先谈业务，一会儿再说。”
苏仁美一脸坏笑：“有故事哟。”
顾念兮轻轻掐了她一下，苏仁美轻笑一声，跟着穆思远进了会议室。
偌大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团队成员，幕布上是准备好的照片集，这次开会的主要任务也是选出最近几个短视频的封面。
遮光幕布拉上后，会议室就暗了下来，幻灯片一张张照片地播放着，顾念兮这才想起，穆思远是以拍摄人物像起家的，跟颜回正好相反，颜回擅长拍风景，后来去纽约采风的时候，才开始对人物摄影感兴趣的。
顾念兮忽然想到，小福说在小红书上看到过他跟一个亚裔女孩的合影，她不自觉地打开小红书，找到小福的账号，果然在她的公开收藏里，看到了那张合影。
她屏住呼吸，仔细看去。
颜回扎着脏脏辫，粗壮的右臂环绕住亚裔女孩的脖子，一个花体的haley纹身十分抢镜，他俯身低头，嘴唇轻触女孩的额头。
她长舒一口气，然后，点开那个账号的首页，在简介上找到了一个英文名，janhue，果然是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神经，怎么会忽然间在选片会上，去翻颜回的痕迹。
耳边是焦灼地讨论声，苏仁美似乎好恶分明，她独断地选好了一套封面照片后，有人拉开遮光幕布，小孔顺势伸了个拦腰。
顾念兮收起手机，俯身低声问：“选好了？你的照片拍得都好美啊。”
苏仁美打趣道：“你刚才插科打诨有点明显啊，没想到还看到我的美照了呢。”
小孔也揶揄她：“我不小心瞄了一眼你的屏幕，竟然在用竞品平台，你老板知道了，会不会很心寒。”
“苍天啊，我就是去看了看另一个摄影师的主页，想参考一下风格，他没在saa开账号，我能怎么办。”
三人吵吵闹闹地走出会议室，就要告别，顾念兮毫无意外地被穆思远扣下了，“我有一组参赛风景作品，帮我看看呗。”
穆思远说罢便像八爪鱼一样搂住了顾念兮的肩膀，她怎么甩都甩不掉。
苏仁美见他这番态度，对顾念兮自然起了一份好奇，问：“顾念兮，你到底什么来头？”
“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会儿打车回去，”顾念兮推着苏仁美和小孔往门外走。
“我就是给一个新锐摄影师当过两年助理，别听穆思远瞎说，他这是心中有愧，才给我抬得高高，八成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被他狠狠地摔下来。”
两人半信半疑地走了。
顾念兮回到会议室，被乌泱泱的人群吓到了。好家伙，穆思远的工作室规模很大嘛，雇员这么多。
“兮兮快来。”穆思远招手，她走过去，被安置在最中心的位置。她一阵绝望，看着面面相觑的穆思远的团队，不知如何是好。
穆思远先介绍她：“颜回的前助理。”
众人恍然，但脸上犹存疑惑。
穆思远接着说：“上次荷兰大赛寄错作品的就是这位。”
众人恍然大悟。
有人说：“噢，她就是那个跟颜回争执送选作品，后来偷偷按自己意愿寄作品的那个特别有眼光的助理！”
她脸上一黑，原来那个错误已经被摄影界演绎成这般模样了。
穆思远清了清嗓子：“颜大摄影师每回的参赛作品都参考了这位的意见。”
她简直要晕倒了。
颜回哪回的参赛作品参考了她的意见呀！分明是他憋在屋里一整天，抽整整一盒利群，傍晚叫她买卤肉饭的时候顺便把照片寄给大赛组委会的。
颜回的眼光是一等一的好，她敢说，即使那次她没寄错照片，那个奖项也会是他的，甚至，他能得到个更好的奖项。
大桌上铺陈着十几张照片，都是黄石公园的风景照。
顾念兮实在是慌张得很，面对十几对殷切的目光，她不得不假装镇定地一个挨一个地仔细观赏照片，一边品鉴一边发出那种赞赏的声音。单从表面看，她还真有个照片鉴定师的架势。
待她看完后，两派成员瞬间摩拳擦掌。
一派说：“送选的五张照片应该覆盖黄石公园的特色，我觉得要从全貌、湖泊、地热、动植物等五个方面选择照片，这样才能万无一失，不管组委会偏重哪个方面，我们都有所准备。”
另一派说：“上个月在黄石实地拍摄的时候，我们就注意到从广袤和地质两个方面去拍摄比较好，我们选出来的这五张照片都是两者兼而有之，我们认为，不管组委会偏重于哪个方面，只要照片本身质量高，就不会出错。”
她听出来了，两派争论的焦点在内容为王的两个方面上。
顾念兮忽然想起颜回的话。
“摄影不单单是传递给看客一种震撼感，而是让他们觉得害怕，让看到照片的人敬畏自然、敬畏生命。”
顾念兮按照这个法则，从照片里挑出来三幅，她没有区分两派，说：“好的照片，能让看到它的人，敬畏自然、敬畏生命，我从这三幅里看到了那种敬畏……不过，我也只是个助理，毕竟眼光有限，最后的决定还是要你们仔细斟酌的。”
回公司的路上，出租车半开着窗户，顾念兮的发梢在煦暖的风中轻轻贴面。
照片中的颜回看起来幸福极了，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一丝醋意，反倒为他高兴。
她便明白，此刻，她真的放下了。
颜回，这一次，是我要离开你了。
让我们一别两宽，各自珍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