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冬郎
孟静一路也没说话,就被周时行的力气拉着往前。
周时行握着孟静的力气大,牵着的力气小,手上传来的力道让孟静些许感受到了周时行的情绪,有些生气地牵着自己的手,又怕自己的力气使得大些拽疼了孟静。虽然两人一直在走着,并未停下,但是孟静感觉周时行一直走走停停,虽是都在看着自己。
孟静看着周时行的背影也并未开口,两人自月老庙分别前周时行还是一副话唠的模样,现在又是如此霸道。虽然周时行并未明说,但是孟静也是知道他哪里来的火气,必然是月已至中天,自己二人却未相见,由此而来的火气吧。
孟静见周时行的样子心中有几分好笑和新奇,年少时也没见过周时行如此样态,也从未听说过他信这些民间传言和神神鬼鬼之说。更重要的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为何如此密切,明明半年前还是相看两厌,打生打死的样子。
一边吹着夜半的凉风,孟静一边回忆着最近这些月份和周时行的相处。他仿佛变了个人一样,一直粘在自己身边,有表现出来极强的占有欲,这让孟静有些摸不着头脑。广善寺两人决裂以来,周时行攀附孟远,做了孟远的马前卒。虽然一步步做到了吴国大都督,甚至反叛孟远扶孟静上位,但是孟静一直认为是周时行不甘人下的性子来的,跟自己应该没什么关系。而且就周时行这个性子,即能背叛孟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背叛自己,而且也不是第一次。所以自孟静上位以来,一直在疏离周时行这个吴国大都督,若不是没法子,她必然要远离他。
但这几个月,孟静有似乎在吴国大都督周时行身上看见了那个少年周时行的影子,两人在广善寺的时候,他就一直粘着自己,不过没现在这么霸道而已。
孟静边走边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周时行闷闷的声音在前面传来:“到了。”
抬头一看,周时行在这南郡城中租的小院就在眼前。孟静本来是不打算深入南郡城的,但是周时行说如此才能更好地看清南郡士族的嘴脸,这才让孟静同意租个院子与其住在一起的。
周时行抬手敲了敲门,院落里边很快传来了脚步声,“来了!”
说罢门便开了,钱三侧那张憨憨的脸出现在了院内。
“都督,殿下!”
钱三侧本就随着周时行的援军而来,蒋未擅长领军,就被周时行留在了城外,城内的护卫就交给了钱三侧。
周时行摆摆手,兴致不高的样子进了院门。
“小姐!”
小玉此时正在院内整理今天买来的吃食,看见孟静两人进来,开口说道:“小姐今天街上人可太多了,我就买些吃食还让钱将军挤进去买的。”
孟静看着满桌子的甜食有些哭笑不得,她可太清楚自己这个侍女的口味了,跟小孩子一样,嗜甜如命。
“小玉,今天不用你服侍,你先回房去吧,我跟殿下有些事情要密聊,钱三侧,你也回避。”
还没等孟静跟小玉说上两句,周时行先开了口,这让孟静有些生气,这院落里都是知道自己两人身份的人,自己在这里还是吴侯,哪轮得到周时行说话。不过见周时行仍旧未平静下来,她鬼使神差地也没指出些什么问题,点点头让小玉也下去了。
小玉和钱三侧离开后,周时行也不说话,只是摆弄着手里的莲花灯,那灯有一朵莲瓣被风吹的松了几分,周时行就跟它有仇一样地摆弄着。
两人之间冷场了些许时间,孟静叹了口气:“行了,不就是个民间传言吗?你火发给谁看的?”
“当然是发给你看的。”
周时行见孟静开了口,也跟着说道。
孟静皱皱眉,“你我二人可是君臣,若不是当初让你拿住了话,何必有现在这样光景?”
“那你当初为何不拒绝?”
周时行注视着孟静双眸。
孟静不知为何有些闪躲,“我虽为吴侯,但根基不稳,朝中文武官员派系林立,我一人尚不能全做处理,我需要一个朝中盟友,你又掌兵权,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你这话听着就没几分力气。”
周时行开口有些嘲讽地说道。
“或许你我有旧也是原因之一,但是你我在广善寺后视同水火,别说你没想过把我赶下王位,扶持自己的傀儡。”
孟静听不得周时行的语气,也加重了口里的话。
“殿下不也想除我而后快吗?”
周时行冷淡地说道。
最近这些时日,私下相处时周时行从未称呼孟静为殿下,反倒是夫人等不清不楚的称呼一直在他嘴里转悠,孟静都快习惯如此了,猛地一听周时行嘴里改了称呼,她心里又咯噔一下。但转瞬就反应过来了,自己二人并非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自也不必担心。
“既然都督和孤相看两厌,那都督这几月是存的什么心思?”
“呵,那殿下又为何与臣演这出戏码?”
突然被问到,孟静也没反应过来,一阵慌乱,答道:“南郡士族,顽疾已成,若不尽早除去,必然会危机吴国。”
“哦,殿下如此大义,忧国忧民,臣还以为是跟为了跟别人逛灯会,打情骂俏来着啊。臣之过啊!”
周时行边说边行礼,但说出来的话嘲讽的意味十足。
“打情骂俏?周时行,你给我好好说说,除了你,还有哪个不要脸的登徒子?”
孟静听了周时行的话,气不打一处来。近些时日,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的就他周时行一个,他嘴来说出来的话,是在嘲讽谁?
周时行冷哼了一下,并未搭话,又重新捡起莲花提灯摆弄了起来。
孟静一拍桌子,“周时行!”
孟静看着周时行的样子,突然想到,刚刚自己两人再相见时,身边跟着个沈煜。孟静心中恍然,看周时行的样子,怕不是吃了沈煜的飞醋。孟静心中终于明白为何刚刚周时行对待沈煜是那番态度,想开口解释,又止住了,自己二人本就只是君臣关系,自己又为何需要与他解释?
周时行摆弄了半天提灯,见孟静也未说话,冷着脸坐在那里,开口道:“月至中天,有缘人自相逢,虽然是民间传言,但是若你想寻我,自然会来寻我,但我想殿下应是没些心思,还是将臣视作敌人…”停顿了一下,“既然如此,臣先告退。”
还未等孟静回话,周时行冲着她行了个大礼,转身离去。
孟静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周时行就离开了小院,虽然有些惊讶,孟静也并未追赶,心中却有些莫名的情绪浮现,被压了下去。正愣神的空,一阵烧焦的味道传了过来,这时孟静才发现,刚刚周时行一直在摆弄的莲花灯不知怎么的被点着了。
火燃的飞快,不一会,那精致的莲花灯就烧没了,不见原来的样子,仅留下了些许残片。
……
王清清没有问题,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孟静和沈煜都稍微松了口气。这也意味着整个南郡可以开始收网抓捕了。
随着周时行的军队开始往南郡赶来,以司徒王芳为首的南郡士族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似乎被算计了,先是藏在官道邮驿中的耳目被拔出,后是以山贼的名义养在外边的私军被周时行以剿匪的理由清缴。
本来以为就沈煜一人掀不起什么风浪,结果当沈煜把所有的罪证整理成册,一本一本地放在吴侯孟静身前,王芳等人吓呆了。更别说那个他们以为就是个小女孩没什么实力和势力不能掌控吴国的孟静,彻底成了他们的封棺之人。
孟静在南郡城的行宫中开始了一场秘密的审判,审判对象就是南郡士族,朝廷重臣。虽然南郡士族贪腐严重,但是南郡士族不能亡,这些家族根植于南郡一郡之地已久,若想根除,不亚于和邻国打过一场。吴侯不能下这种命令,一旦开战,意味着这一郡的百姓都要遭殃。
行宫的门一关就是一天,来来去去的,只有窈娘,钱三侧,蒋未三人。直到深夜,孟静行宫的门才被打开。
第二天,吴侯孟静携大都督周时行离开南郡,随行的还有司徒王芳等人。南郡城的百姓前一天才知道自己的主君悄悄地来了,第二天天刚亮便得知主君又悄悄走了,这留给了南郡城百姓丰富的遐想空间,一时间孟静因何而来,又为何仅一天便离去在大街小巷中流传开来。
一月后,南郡城早便褪去了乞巧节时得到热烈,天气也随着变得清冷下来,这个时候,一则从氓城快马而来的告示被公告在了南郡城城门楼下。
那告示上分明写着,
“……司徒王芳…尚书陈桥…等一干南郡士族贪墨朝廷赈灾银两,粮食…私增赋税…抢夺田地…经寺丞审查,事事无误,暂时收监,次年立春后问斩。”
一时间整个南郡城迅速被点燃,明处暗处,都是惊骇不止,士族子弟惊于朝廷的刀如此快,普通百姓惊于吴侯有魄力斩断南郡士族所下的锁链。
而远在氓城的孟静,和南郡的一切,便没了关系了。
……
正是驿卒传告去南郡城的日子,周时行站在我心斋门口满是惆怅。
我心斋本是上代吴侯所建的避暑之所,但是上代吴侯暴病而亡,加上常年事物繁重,虽建了这么个悠然自在的好地方,却没怎么用得上。孟静登位后,就顺便把这里翻修了一下,改了个名字叫我心斋,是她烦闷苦恼时常来的地方,此时的孟静就住在我心斋里。
而周时行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自从一行人回到氓城之后,他的脾气就逐渐顺了下来,仔细想想,孟静与沈煜并不相熟,两人那晚应是刚好碰见而同行,自己吃的哪门子飞醋,还在夜半和孟静大吵一架。周时行感叹着自己努力了半年有余的时间,好不容易与孟静的关系有所缓和,她对自己拉手亲亲的僭越之举甚至都开始不那么抗拒了,一晚上直接回到了半年前。
每每想到这里,周时行就懊悔不已,更别说虽然一行人已回氓城,但孟静再无私自召见过自己,相见多于朝堂之上,自己多次想解释清楚并向孟静致歉,哪知她连机会都没给。
这天周时行想到孟静年少时最喜欢那些毛茸茸的小东西但那时两人自顾不暇,根本养不起。周时行也不知从哪寻了只听说乖巧通人性的叭儿狗,站在了我心斋门口。
敲了半天门,都无人应答,周时行左右看着无人把守无人经过,抽出长剑,说道:
“我可破门了啊!坏了不管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