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命之恩
洪武九年 三月惊蛰
曹南县 梧桐村
春雷一声发,震天响声裂寒瓦。
卫春雪从梦魇中挣脱,募地睁开双眼,恍然一下从床上坐起身,突然的动作使得颈椎传来撕裂的巨痛。
在黑洞洞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她想翻身下床找水喝,却浑身使不上劲:“这是哪儿?”
无人回答,她扶着布满虚汗的额头,小心翼翼换个舒适点的姿势靠好。
耳边是阵阵雷声作响,她虽然没有淋到雨,却感觉自己似刚从水中捞起来一样,脸庞七窍嗡嗡的堵得慌。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简陋的木门被推开,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男人站在槛外。
“哎呀,你终于醒过来了。”
男子大喜过望,赶忙脱下斗笠进屋,卫春雪见着他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白气的汤水,疑惑问:“你是谁?”
“哦,我叫石大根,是梧桐村的猎户。小娘子你叫什么?怎么会在水里?”
被人反问,卫春雪默不作声,具体的情况她想不起来了,连自己的闺名也不记得,只知道自己姓卫。
事实上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是,自己被一队凶神恶煞的狂徒追杀,她随着受惊的马儿跌落悬崖,掉在湍急的河流里,奋力挣扎之后人事不知了。
她知道自己一定有仇家,因为只要一回忆过去,她就有抑制不住的满腔怨怼和怒火。她原也不属于这里,为了安全起见,她选择闭口不言,一问摇头三不知。
“咳咳~对不起石大哥,我脑袋好疼,什么也想不起来。”
“哦,没关系,等你养好了伤,慢慢想不着急。”石大根明显有些失望,但情绪低落的他不忘安慰气弱游丝的卫春雪。
“来,给你熬的驱寒汤趁热喝,你不知道刚捞你上岸的时候有多吓人,面色惨白只差一点就去了。”
“谢谢石大哥救命之恩。”卫春雪知道自己能重获新生多亏了眼前之人,放心的把汤药喝的一干二净,身子也暖和起来。
石大根怜惜疼爱的看着她,接过空碗局促的嘿嘿傻笑:“今晚这雨恐怕不会停,我再给你拿一床铺盖来。”
石大根淳朴憨厚的摸样,让卫春雪松了一口气,她现在身子骨孱弱,倒不会傻乎乎的拒绝别人好意。
身上多一床铺盖舒服多了,她再躺下浑浑噩噩的,耳边雨声还夹杂着难听尖利的骂声,她听不清楚在骂什么,来回翻身几次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黎明破晓。
大公鸡打鸣扰人清梦,翻身见窗外天已经大亮。四肢酸胀的卫春雪觉得自己再躺下去,人就要废了。
故而她勉强起身,第一次站在房间外。
原来她住在石头和黄泥搭建的房子里,屋顶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茅草,不大的院落尽收眼底,心头只萦绕着一个字:“穷!”
现在院子里没人,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井里打上来半桶水。
洗干净脸,用清水捋顺头发,重新把发髻理的一丝不苟。做完这些肚子饿的咕咕叫。
找到厨房,伸手揭开盖子,锅里没有食物,灶台也是冷的。
正不知所措,一阵话说声传来。
“儿啊,你捡回来的那个人,等醒了就赶走吧,咱们家得攒钱给你说媳妇,养不起闲人!”
“娘!我捡来的是一个姑娘,人家病得厉害!怎么能说赶就赶?”
“什么!!!你说你捡回来的是一个活生生的 大姑娘?”石张氏一把抓住儿子不肯撒手。
“好啊,好啊,说媳妇的钱省了,等她醒了为娘做主,让她嫁给你!”
石大根自从救了卫春雪上岸之后,就对她一见钟情,可他对人家一无所知,若人家已经说亲甚至婚配了,自己岂不是成了强抢民女的小人?
“娘,您别瞎操心了。我自己的事情,我心里有数!”
“有数?有什么数?你个呆愣子!”谈到婚事,石张氏最不满意儿子,畏手畏脚的摸样。
一家两口人走进院子,和听了所有对话,害羞脸红的卫春雪撞了个正着。
鬓边花白的石张氏老当益壮,她急忙喝止住想逃跑回屋的卫春雪,只见她围着人相看。
“嗯,蜂腰肥臀,胸也饱满。既然你醒了,择日不如撞日,咱们把话说开。”
老太太不管别人如何,她是有话就说藏不住的人。
“我看你摸样周正,是个好生养的,很适合给我儿当媳妇。”
“小娘子做人得凭良心,救命的恩情,是不是应当以身相许?”
原本就羞红了脸的卫春雪,被老妇人当着男子的面点评身段,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石大根不忍看着羞愤难当的小娘子被娘为难,立马出言解围:“娘你老糊涂了,嫁娶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好,小娘子你告诉我,你家住何处,父母尚在?”
卫春雪紧张的低下头沉默不吭声。
“娘,她不记得了。”石大根又小心解释。
“好,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不过问前尘往事,小娘子我就问一句,你愿意嫁给我儿子,为他生儿育女,以身报恩吗?”
石张氏耐心已经快用尽,最后一句话是她咬牙切齿问出来的,儿子的婚姻大事,愁得她日日夜不能寐。
昨天听儿子说,从河里捡回来一个人,气得她七窍生烟,指着儿子破口大骂。今早去翻土准备春耕念叨了一路,儿子一直支支吾吾,她现在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若这小娘子答应嫁,她愿意养着,若她不答应,石张氏觉得这个家容不下她,因为自己首先就容不下她。
心里打定了主意,如果小娘子不答应,立马大棒子撵出去。
卫春雪没想到自己刚清醒,下床活动筋骨。遭遇的头一件事就是被人逼婚!!!
她知道救命之恩必须要报,但并非一定要以身相许啊。她心里十分别扭。
是的,她不想稀里糊涂的嫁人,草草的安排自己的婚事。她现在失忆了,但她还有仇敌大恨没有报,怎么可以在这一亩三分地度过余生?
抿了抿干燥苦涩的嘴唇,她怯生生的拒绝道:“大娘对不起,小女子恕难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