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子心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
一切都在朝前走, 向着光，影子被甩落在身后。没人会永远沉溺于旧日，就像镌刻在指环圈内的铭文说的那样：一切终会过去。
是的，终究是, 过去了。
强烈的憎恨与欢愉之间, 穿插了太多的柴米油盐, 削了峰峦，也平了沧海。
小孩的脸孔舒慢慢舒展开, 唇角眉梢熨帖着温和的笑意，周身的冰棱刺和缓下去，再无人能从她言谈举止间窥见她一二往昔，那些晦暗的岁月，终究是远了。
她濯净墨色, 成了江流里, 同周围浪花无二的一朵。
起码看起来是这样的。
高二、高三、一百天……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已经大考在即。
楚光对此也很是感慨。
想不到，曾经少管所里的“不良少年”，有天竟会在高三百日动员大会上, 作为学生进步代表国旗下讲话了。
还说的像模像样的……
余烬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怀。
但她却能感觉到，自她手术以后, 虽然微小而缓慢，但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所以在那个男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她跪下的时候，她竟一瞬间有点儿恍惚。
那个人跪的其实也不只是她，还有楚光，一米八的大男生哭成了泪人。
他揪着她校服裤的裤脚，声音呜咽：
“我错了，我都知道错了, 你放过我，求求你们放过我……”
楚光先认出了这张脸，只不过，这个人此时的模样和记忆里顽劣又不可一世的神态大相径庭。
这是当初那个放学带人把她堵在班级的男生。
还不等她说句什么，班长邓思颖已经寒着脸走了过来，揪住男生的衣领，像是丢垃圾一样推搡出出教室门外：
“走，别来妨碍我们班级秩序。”
探寻的视线飘飘悠悠，小声的议论起起落落。
余烬微微拧眉。
放学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收东西回去，而是想找到那个人问清楚来龙去脉，却被班长拦住。
“你去找他？”
“嗯，总得知道怎么回事。”
“你真不知道？”邓思颖上下打量余烬，目光游移。
“什么？”
邓思颖顿了顿，幽幽的说：“程子卓在校外被几个小混混盯上了，见一次打一次。”
余烬疑惑更深：“所以？”
“真不是你整他的？”
说着，班长突然从旁边桌上顺了本数学练习册，像是在讨论问题，声音也跟着压低。余烬愣了愣，才发现有同学在她身边经过，似乎还往这边看了几眼。
“你不用瞒我，这事儿本来也是程子卓活该。”邓思颖顿了顿：“听楚光说，你以前在里面呆过几天……”
“……”余烬眉头松开，她从来也不是多脆弱的人，也没有多爱惜名声，可却也时常为身边朋友这些细小却柔软的举止感动。
“和我没关系。”
“行。”邓思颖倒是没再追问：“既然和你没关系，那你也不用去找他了。马上就要考试了，你少理那些麻烦人物，我和楚光也这么说的。”
果然是“班长”会说的话。余烬冲她抱以一笑：“谢了，我有分寸。”
班长“嗯”一声，转身走了。
不过余烬还是找到了男生，三两语把话说清楚了以后，对方却不信：
“没关系？那女的明明就认识你！余烬！我听到她叫你名字了！”
女的？
余烬愣了愣，拳头握紧。
“她多、多大？”
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时候竟打了个磕绊。
“多大？就那么大呗，比我们大不了几岁。”
很好……不是。
拳头又缓缓松开，余烬都没意识到自己轻轻吐出口气来，就想她没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瞬的惧意。
“你带我去见她。”
“！”
男生眼神顿时一缩，几乎是吼出来，磁性的嗓音也染上了尖锐：“我才不要！打死我也不去！”
“行。”余烬没有强迫他，她扫了一眼后黑板上的倒计时，提了提嘴角：
“也就是……再提心吊胆个八十七天而已。”
拿捏人心这一点，她依旧游刃有余。
“你……你！”男生看着余烬，表情混合狰狞和畏缩，可偏偏站在这个女生面前，没有半点发作的勇气。
余烬也不理会他的，自顾自的转身离开，对方却叫住了她：
“你……你等等！”顿了顿，男生嗓子里咕哝出几个颤音：“她要是还、还整我怎么办……”
余烬不意外对方的改变，甚至已经预料到这个问题。她也没有错过这个措辞。
“我保证。”
然而这声保证，却让她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老朋友”。
浮夸的越野摩托上，一个叼着烟反戴帽子，编着一头脏辫的女人，看到她的时候也是一愣。但是很快，她露出一个十足痞气的笑容：
“呦呵，这是谁来了？”女人走过来，花里胡哨的胳膊勾住余烬的肩，她要比余烬矮上大半头：“好久不见啊，小哑巴，几年没见，你这是要顶天啊。”
“……”余烬不动声色的把肩膀上搭着的手臂挪开：“……是你。”
“呵，原来你还记得我啊？”女人唇边的笑意深了许多，伸手帮余烬拉了拉校服领子，又拍平褶皱：“小哑巴，诶，我忘了，不哑巴了是吧……余烬？混的不错啊，背着书包上学呢哈，人模狗样的嗯？”
“你叫什么？”
“噗——”女人身边的狐朋狗友们没憋住笑：“我们心子啊，热脸贴了人学生小妹妹的冷屁股呦～”
“！”女人表情垮了一瞬，瞪着眼睛看余烬，却在她淡淡的目光里败下阵来：“我郑子心啊，号子里，咱俩一个屋，操，老娘特么当时睡在你对面！”
“嗯，这个我记得。”余烬眯起眼，示意旁边发呆的男生：“你揍他的？”
“怎么，不行？”女人的乖张的眉顿时立了起来。
“为什么。”余烬问：“他惹着你了？”
郑子心还没说话，身后那群人却笑开了：“哎呦呦，你看看，我们心子啊，看见一怂货跟着人家学生妹妹不怀好意，给出了一年多的气，结果人家小妹妹根本就不、领、情、呐……”
郑子心：“……”
“……人家小妹妹还带人过来问为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郑子心：“…………”
“滚犊子，闭上你狗嘴！”郑子心冲着身后吼道，又一脸凶相的转向余烬：“好学生快滚蛋，哪凉快哪呆着去，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余烬默了默，一瞬间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她拍了拍女人肩膀：“谢了。”
“……”
郑子心一肚子的脏话，被这声谢弄的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上不去下不来的。
良久，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不过，以后不用了。”
对方又“嗯”一声，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的：“也没揍他，就是和他玩了几个游戏。”
“游戏？”程子卓突然咆哮起来：“你！你让他……你让那个男的……亲我！你……你还说游戏……”
余烬：“……”
她看了眼他指着的那个高壮的胖子，心里叹口气。
这种恶趣味，也倒是符合郑子心性子的，这么多年了，她倒是一点儿没变。
女人听了男生控诉，又恢复了痞气的笑：“你们几个不也在班里，欺负个女孩儿，非要亲人家的么，我还以为，你就喜欢被大老爷们强吻呢。”
“你……你……”
看着男生几乎崩溃，余烬推了推女人：“行了，差不多得了，他估计也长记性了。”
女人耸耸肩，对此无可无不可的。她转了话题：
“倒是你，怎么个情况？当年一声不吭就滚蛋了，嗯？你都不知道，当年你走了以后，我们舍姐几个吃香的喝辣的……你信不信的，别舍在没为难过我们，你没赶上好时候……”
余烬想起他走之前留下的威胁。看着郑子心神采飞扬的模样，看来自己当初说的那两句话，还是起了不小的效用的。
但她也只是笑笑。
郑子心自己乐了一会儿，也慢慢平静下来。看看余烬，又感慨：
“你也过的不错啊……没流浪街头，行，挺好。”
“嗯。”余烬没谦虚这个，她想起方珩，笑笑：“我很好。”
郑子心鼻孔里“哼”一声，神色间有几分骄傲道：“哎，有手机吧？要是以后学校里有什么麻烦事，尽管告诉姐姐我，保准帮你摆平。”顿了顿，“别说就你们学校着一片儿，就是这半个宴北西城，姐姐我也能说上话。”
余烬“嗯”一声，和她交换了手机号。
临别的时候，郑子心跟着走几步，突然压低了声音：
“哎，余烬。”
“嗯，还有事儿？”
“最开始你来的时候，我做的那事儿……不太地道……”
余烬愣了愣，突然想起郑子心说的是什么事儿了。不过她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毕竟以前在那地方的时候，像这种事，见到、经历也不只是一次两次了。余烬已经免疫了。
“……但是吧，你那时候也给我揍挺惨的，所以这事儿哈，咱就抵了，扯平了哈。”顿了顿：“其实吧，男的也就那么回事，余烬啊，你倒不如考虑一下我……”
话没说完，手腕却被扣住，郑子心一怔，这姿势她可太熟悉了，再一扭的话……
但余烬没使劲儿。
她板起脸来：“我有女朋友的。”
“！？”
“你不要再说这个了。”顿了顿：“这种话，不许说。别人每次说这个，方珩虽然从来都不说什么，但她其实不很开心。所以，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最后一句，竟带上了威胁的意味。
“……”
这他妈的……这他妈的！
郑子心刚想说方珩是哪根葱，话到嘴边，她却突然愣了。
方珩……方珩……
这名字他妈的怎么这么耳熟……
想到什么就说了：“方珩？这谁？我怎么这么耳熟？”
“你是认识的。”余烬松开她，缓缓吐出几个字：“方珩，方警官。”
郑子心：“！！！”
“我&……余烬，你……您牛逼！”
作者有话要说： 余烬（嘚瑟）：是的。
甜还有三秒呢！乌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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