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偏执
余斯文从烂泥地里爬起来的时候,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觉得全身都在疼,他满身的臭泥巴和树叶子,就像是一只刚从地里滚完泥巴的母猪。
他踉跄了两步,又一下子扑跌在地上, 嘴里满是铁锈的味儿。
所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 余斯文都是难以置信的,他的目光带着错愕惊惧, 没人会相信他刚刚经历的了什么。
他不是把他那个便宜妹妹领到了树林子里头么, 他还拉着妹子的手呢……
不对……
不对!
余烬的手背是很滑嫩没错的, 但是手心……
茧子。
一个大城市里的人, 手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干了十几年农活才能弄出来的痕迹呢……但是他当时什么都忘了,只想着一会儿就能开开荤了,以至于无数个危险的信号他都忽略掉了。而且,那根本不是他拉着女孩儿去树林子里,而是相反的。
“好了,别走了, 你还想到哪儿去……”余斯文拉着她的手, 微微用力,心想再走下去,你怕是被我干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还不行。”余烬头也没回。
她步子很急,像是在赶着去什么地方,急着办什么事儿似的。
什么情况……余斯文怔了怔,心里突然又了个猥琐又自恋的念头:该不会是小妮子这是嫉妒她那个姐姐呢吧……
但他可是更吃方珩那一口的呢……
这么想着,一直走在身前的余烬却突然停下来,她眯起眼睛,远远点看村子里已经模糊不清的灯火,那个人也浸在灯火中, 这大概是唯一一件让她觉得这个地方像“家”的一点了……
到了这里,应该就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吧……
她的故乡不是方珩应该来的地方,她明天一早就会带她离开,看来文文的事情就只能托付给娟娟了。
余烬又看又了眼余光柱,这个她血缘上的哥哥,心里只觉得可笑荒唐。
理应爱她对她好的人,没给过她一点温暖。倒是一个人贩子,一个看管她的狱警,却让她觉得这世界还值得。
“……”
这是什么眼神……余斯文被女孩儿这一眼弄的莫名的心虚。
“余斯文,放开我。”
余烬的目光移到了手上,她声音骤冷,也再不叫他哥了。
“怎么和你哥说话呢!”
余斯文被对方这态度一激,顿时恶向胆边生。他不仅不放手,甚至还上前一步要去搂余烬的肩头。然而对方没动,就任他接近,然而却在距离很近的时候,突然一拧转手腕换了个方向反拿住对方的手,借着他向前的冲力一个错身,竟是把他胳膊拧到了身后。
只听“咔嚓”一声,对方下手又黑又狠,完全没有一点余地,竟是直接把他胳膊给卸了。
“嗷呦!”余斯文抱着胳膊大嚎了一嗓子,胳膊一片麻木,肩膀处钻心的疼,生理性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余斯文,我不管你有什么恶心念头,都给我好好憋在肚子里,否则我弄死你。”
余烬的声音在哀嚎中显得禁欲又清冷,她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人,生不出一点正常人该有的怜悯。
“我□□妈的余晓丽你个贱人!”
男人大骂着就扑了过来,用还能用的那只胳膊去揪她头发。然而余烬扯了下嘴角,然后转过上半身。余斯文一愣,但已经到了对方跟前,他刚碰到对方的头发,余烬突然像是链球运动员抛球一般,腰部发力,肘部像是流星锤一样照着男人的半边脸就招呼了过去。
无论再怎么训练,女人的力量终究是不能和成年男人相比,但曾经的训练课程是专门针对女性的生理特点来制定:那是更灵活,更快,更有技巧性的格斗术,却也绝对不乏杀伤力。
比如说这一下。
余斯文被对方坚硬的手肘直袭面颊,一瞬间,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耳中一片轰鸣,疼痛倒是变成了很后来的事。余烬看着歪倒在地上的人,神色没有一点动容,目光亦没有一分温度,对于一个与自己有着相似血脉的人,却没有一点怜悯。
余斯文在地上抽搐了一会,感到有人在踹他的身体,他眼前模模糊糊的闪着星星,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却感到了对方身上仿佛要凝成实质的煞气:
“唔……唔……别……别啊……余……妹……”
余烬动作没有一分停顿,她冲着某个位置,狠狠的踹了一脚,男人从地上翻滚了几下,滚进了一滩烂泥里。
余烬却在泥地边儿上蹲了下去:
“余斯文,我不管你有什么恶心念头,都给我好好憋在肚子里,否则我弄死你。”
说完这句话余烬就走了,她不在意这个人会怎样,在这里默默无闻的躺上一夜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哪怕是死了。
都和她没有关系。
她在把方珩从厅堂带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余家人不甚友善的目光,如果余斯文觉得把自己眼睛捂起来,全世界就都看不到他了,那可真是太好笑了。余烬如果发现不了这样一个业余的隐匿着,那白苏也就不用在那个位置上呆了。
她调教出来的人太废了。
余烬站起身来,身上爆出几声清脆的关节声,她轻声嘟囔了一句“她还等着呢”,皱皱眉,便像矫健的黑豹一般奔了回去……
“余烬,你刚刚去做什么了。”
女人的表情带着点迷朦,神色却郑重。
“一定要说么。”
余烬知道躲不过去了,她迎上了她的目光。
“……”方珩摇了摇头,却自顾自的说:“你打人了对么。”
“!”
余烬想要压抑住惊讶的神情,可眉心却轻微的跳了跳。
方珩心中一沉,她声音有些艰难,停了好久才问:
“是因为我,对么。你看不惯他们这样对我,所以想……帮我出气。”
“……”
余烬沉默了片刻,她突然觉得方珩这是个要将她引向深渊的问题,她决定否认这个。
“不是的,方珩。”
女人重重的的吐出一口气来,脸色有些苍白,抓住小孩儿肩膀的手也是。
“是谁,你哥还是你叔叔。”
“……”
“余烬。”
“……”
余烬不说话,方珩突然放开了她:“你到旁边去。”
余烬眼睛圆了圆,又垂下去,一边挪动一边小声的问:“你要干什么。”
方珩不理她,一掀起盖在身上的衣服就要下了床去,踩进了小孩儿说的,特别软的白色运动鞋里——虽然说经过了一日的锉磨,这鞋已经辨认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方珩!”余烬惊叫一声,去抓她手臂。
“你叫什么。”方珩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有很多很多的情绪,最多的却是无奈。
“你发烧了你躺着你还没吃药呢你要去干什么!”小孩儿像是连珠炮似的吼出声来,声音挤在了一团,一个句子变成了阿拉伯文一样的怪异的串线,听的方珩本来就昏昏沉沉的头更是一阵混乱。
她抿抿唇:“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我必须得弄清楚,你不愿意说,可以。我会挨家挨户的问,总会有人知道些什么。”
方珩的语气出奇平静,像是在述说一件尾部自导的小事。她语气里没有怪罪余烬的隐瞒,但也并不多欢颜。
“!”
余烬有点儿着急:“你……你……你不一定……不一定非要这样。”
“余烬,我不得不。”方珩看着她的眼睛,极其郑重的一字一顿的又重复一遍:“我不得不。”
“不要!”
余烬没别的办法就开始耍无赖,她抱住方珩的腰把她往床上拖拽。方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要抵抗,但是她身上没力气,头也昏沉的厉害,根本就不是小孩儿的对手,也就是十几秒钟的功夫,她被她蹬掉鞋子按进了睡袋里,膝盖压着她双手:
“方珩……别去。”
语气很凶,声音却软,像是哀求。
“……”
方珩没说话,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坐在自己肚子上的人。她也不清楚小孩儿为什么会这么多招数,她刚刚对自己的这一手,她曾经在擒拿格斗里见过的。
余烬拿药,剥出来凑到她唇边:“方珩……”
方珩抿着唇,没有要张嘴的意思。
其实余烬有一万种方法让她张嘴的,但那些手段她永远也不想用在这个人身上,她明明占尽优势,却眼巴巴的看着方珩。
“你张嘴……”
“……”
“你吃了药睡一会儿……”
“……”
“方珩……”
方珩叹了口气:“余烬,我不会所有事情都原谅你,这个……就是我不能原谅你的事情。”
余烬愣了愣,松开了方珩的手:“你怎么发现的。”
“血的味儿。”方珩轻轻的说:“你身上有血味儿。”
“……”
“他流血了么。”
“我不知道……”
余烬从她身上下来,把药重新给她,水也端回来:
“你不要去了,你是问不出来的,是余斯文……”她顿了顿,抿了下唇:“我把他叫到树林里……然后……然后打了一顿。天……天太黑了,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去看看,如果他还没起来我会把他带回来的。方珩……你躺着……”
直到小孩儿跑出去,方珩才愣愣的坐起身,她没看余烬拿给她的是什么,一股脑吞下,也没喝一点水。
就像小孩儿说的,她挑食的很,的确不喜欢苦味儿的。但现在,她感觉自己几乎已经尝不到那味道了。
她曲起腿,把脸埋在臂弯里,感到身周漫上让人窒息的无力感。她突然有点想哭,那是很少有的的挫败感,这是她人生中倾注心力最多的一场测试,那种感觉就像用尽全部力气填满一张政治考卷,却没什么分数。
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害人之心却不应有……更何况那还是与小孩儿有着血脉至亲的表哥……她却能因为她受的一点委屈,丝毫不顾道德法律的一意孤行。
她希望小孩儿拥有健全的人格,而不是成为一个为了她,可以无视一切的偏执狂。
哪怕作为当事人、作为被宠爱的一方,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但不行。她不可以。
她,真的能够胜任“引导者”这个位置么。
真的能够带好这个孩子么。
方珩突然就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余烬:只有一个人贩子,一个看狱警对我好……
白苏:人、人贩子。(_)
方珩: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
余烬:却是一个好老婆~
方珩:……
感谢在2020-08-05 23:53:24~2020-08-06 23:1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奈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道长 24瓶;神奈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