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谈谈
回去!
回到小孩儿原本的世界里去。那里有她熟悉的一切, 但却有子弹和鲜血,有伤痕和血泪。也许这才是属于这孩子的路,也许这是这孩子生来就背负的……
原罪……
不行……
但另一种, 隐秘的、丝线一样的痛感攀上心房, 一瞬间攫住了所有的血。告诉方珩, 不只是这个理由的。
不行!
“……”
余烬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
然而她还没说话,却突然被人拉拽进了怀中。方珩捧着她的脸,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
“余烬, 别走。”
“……”
“不要走, 好么, 别走。”
声音淡淡的,明明示弱的言语,听起来却并不卑微与祈求。但女人却说的极其认真。
余烬原本想说的话就那么突然的梗住,她本想告诉方珩,白苏不是要带走她的, 她只是叫她过去商量文文的后事。
但是……
哪怕只有这么一刻,这种被需要、被渴求的感觉,对她都有着太过致命的吸引力了。
余烬睫毛颤了颤,视线慢慢迎向女人的眸子, 轻轻的改口。
“好的,方珩。”她说:“我不会离开的。”
“我可以见白小姐一面么。”方珩似乎并不满足于小孩儿的承诺,她说:
“我想,单独的, 见她一面。”
我不能让她带走你。
方珩没想到这一面会如此的隆重,她竟然被带到了女人的居所。
在她看来,像白苏这样的存在, 应该是很忌讳这个的。从余烬的只言片语中也能判断出,信息曝露的越多,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她没必要为了自己这个要求冒险的。
但女人似乎呼吸间已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咬着烟,轻描淡写的说:
“好久不见,我也一直想和你谈谈。”
那么,这个过程就是双向的了,她也不必为此觉得如何。
不知为什么,方珩竟在女人的话里感到一种无声的安抚。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被带去的一路,方珩经历了犹如恐怖分子押运人质的待遇:面罩、手铐、吉普车……但她咬咬牙,都忍下来了。一个男人甚至拿出一只针剂,还想让她睡上一觉的。但却被歪在副驾的撑着头的女人轻轻摆摆手制止了。
女人不自觉的揉了揉脸,那里有一处极浅淡的疤痕:
“不必了。”
这些高大男子都对一个女人莫名的恭从,这让方珩心里微微讶异。
“余烬她……”
“我让人送她回去了,”女人抬了抬手腕,目光在银色的细链腕表上停了下:
“今天是school day不是么?”
她竟然还一本正经的说要上学。
细节,更多的细节。
方珩很快的抿了下唇,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小孩儿的那些明面上的生平绝对是被人为伪造的了。听着女人这与小孩儿有八分相似的怪异口音,她可以肯定,余烬曾长久的,与这个女人一起生活。
但直到来到像是庄园一样的气派别墅中,方珩才意识到,女人似乎根本就没想瞒她。
“喏,这是她的房间。”
女人双手揣着风衣的口袋,锋锐的下巴轻轻扬了扬,向着一间大门紧闭的房间:
“门没锁,你自便。我还有事,我们晚餐后再谈。”
话音落下,女人就自顾自的转身离去,方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擅自进入旁人的私人领域其实是不很礼貌的。
只是这一次,方珩实在对余烬的过去感到好奇,从还在所里的时候开始。很久之前,她就曾无数次的耗费心血努力,试图探查到一丝端倪,但却始终一无所获。即便到了现在,那疑惑不减反增,甚至像野草一般,疯长了起来。
她在门口顿足片刻,终究还是伸手,扭开了房间的门把手。
门里的世界不是想象中的任何一个样子。
陈设一如往昔,扑面而来一股此去经年的味来。这件房间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到可以是任何一个半大小孩儿的房间。在方珩想法里,那个不平常的孩子的房间,应该多少是带有些传奇色彩的。
但没有,这就是那种最寻常的,有钱人家小小姐、小少爷的房间。
怪不得小孩儿在钱财上有近乎无足轻重的超然,原来很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富足,是么?
房间里有种久无人居的空寂感,但却纤尘不染,应该是有人定时为这里做着清扫的。方珩突然觉得,这房间就像是村头的斜阳里的老树,像是院子里的大黄狗,就那样安安静静,却时刻等候着未来的某天,主人的归来。
心底涌起一丝轻微的不安来。
与画风格格不入的是桌上摆放着的一只黑色的保险柜,精钢打制,表面光亮的没有一丝缝隙,但看起来,并不像是这房间里会有的东西。
方珩是见过这个的。在自家老头的书房里有一个,公司董事长室里也有,价格不菲,据说多少多少当量的□□都炸不开的玩意儿。前者用来存放家产,后者放的是公司商业机密文件。所以当这么一个东西突兀的出现在小孩儿的房间里时,就显得十分古怪。
方珩上前两步,目光一滞,她看到冷硬的保险柜上贴着一张嫩黄色的便利贴。便利贴是桌子上放着的那一沓里面随手撕下的,上面写着她的名字,还标注着一串数字。
“……”
如果这就是保险箱的密码的话……
方珩怀着试试的心情按照那串数字扭动旋钮,却没想到那铁皮黑箱子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弹开了。里面不是堆叠如山的红老头,也不是什么a4打印齐整的落章分明的合同协议,而是码放的齐齐整整的几个辞海一样厚实的牛皮纸袋,上面标明了年份。
在这一切的最上面,还有一张字条:
“你以前问我的,都在这里了。”
方珩有一瞬的恍惚,她拆封了其中一袋,抽出内容翻看,才意识到她问的是什么。
关于小孩儿的过去,小孩儿更详细的过去。
她要想知道更多的细节,那个女人就给她更多的细节。
可是……这……
实在是太详细了。
就像是演员拿到的台本儿,每一句对白、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表情都被囊括在其中。实在是太详细了,详细到身高体重、详细到寝起时刻、详细到一日三餐……
方珩觉得手中沉甸甸的。她握着的是……小孩儿的前半生。
打印的纸张并不很新,甚至有些发黄发旧。除了影印的铅字以外的,还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勾划和批注,像是学生时代笔记本上的碎碎念:
轻度的□□过敏,心率显著提高,下午三点之后喝咖啡会失眠。——家里的零食处理掉,换不带□□的。尤其糖果巧克力!弱鸡不随我。
左肩膀扭伤,建议冷敷。——记得和管家说断水,天天泡热水澡,怎么不睡在浴缸里!停她三天水澡。
看到荧光绿的衣服有轻微的抗拒,偷偷把闪光的鞋子藏进了鞋柜——哦?不想做人群中最闪亮的崽啊,呵呵,下次还买!全给她换成绿的!
第一次生理期把自己吓到了,一边抹眼泪一边写遗书:对不起,白苏,把你弄破相,让你特别丑,可能嫁不出去。我可能没办法对你负责了。
这一条之后没有批注,却有个像是烟灰掉落的烧灼痕迹,和疑似红酒喷了一纸的褶皱和浅淡的粉色。——方珩没一时间也没绷住,轻轻的笑了出来。
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冷冽高傲的女人,在看到这个的时候,那种神态表情。
……
细节。
太多太多的细节了。
方珩几乎难以想象,这些都是那个女人一笔一画写下来的。她曾以为那个人是残酷冷血的,是冷漠无情的,却在这些随意的、不拘一格的、只言片语的批注里,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衷情。
那是强烈的、盛大的、无比炽烈的衷情;
却又是压抑的、隐忍的、沉默无声的衷情。
是的,她完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和当初那个一脚将小孩儿从身边踹开,和现在这个对死亡毫无波动的女人,会是同一个人。
她就这么捧着这些资料,像是求知若渴的人一般,看了一整个下午。
细细的翻阅的时间自然是不足够的,方珩到了后面也只快速的浏览。她发现,这资料并不是从小孩儿一出生起就有的。
六岁。
时间锁定在这么一个节点上。方珩微微皱眉,小孩儿六岁的时候,白苏多大呢?
二十岁?三十岁?
她与小孩儿之间是否存在血缘关系?
一个她都不敢想的念头渐渐升起,一种难以言明的危机感,在无数个细节里悄然出现,慢慢的卷席上来。
除了这些,她还发现了一些细节。
这些资料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被详细批阅的。
最开始的时候,方珩是随机抽出的靠近中间的一袋,那是她看的最仔细的一袋,那里面已经有了满满的阅览痕迹。时间再之后一些的也是,甚至批注还要更多。
但是之前,钢笔留下的墨迹随着时间的倒退慢慢变少,在最开始的一两年里,那些资料甚至很新,完全不像后面那些被无数次翻动过的样子。
而其中,一部分的纸张有明显的缺损痕迹,那不是自然毁损,而是明显的人为手法裁切去的,像是在隐瞒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缺损在前两年的时候尤其多,但是后面的年份里也都有出现。
那些被删除掉的部分,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能猜出来咩,白苏把什么删掉了捏?
摸摸头不哭不哭嗷~
其实我也想哭,我时常因为国家没发给我一个白苏姐姐而想要流泪,这4多稳滴靠山啊8啊8啊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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