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浴室
“完了……我姐这次是真的生我气了呜呜……”
楚光瘫在邓思影的腿上哼哼唧唧, 虽然余烬下车了,后排空间变宽敞了, 但两人谁也没提要“解绑”的事儿。
邓思影却盯着后视镜好一会儿,直到车子转了弯再也看不见,她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小光, 刚刚那人是你说的那个姐姐?”
“是啊是啊!我姐好看吧?我告诉你, 那就是我十年后的样子。”
“……难度大了点。”你会比她更好的。
“邓狗!”楚光腾的一下坐起来,却又很快被座椅拉了回去:“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卖我啊你刚刚!谁借给你的狗胆子!哼!补偿我!我要星冰乐,十杯!”
“……分期行吗?”邓思影倒是挺痛快。
“行啊,当然行了!想什么呢, 我又不是猪,一次哪吃的了那么多……”
“十年还一杯,一百年还完。”
“……”
她, 一个鞋子没脱、衣服没换, 就那么四仰八叉、毫无形象的摔在自己家床上的女人。人生真是奇妙。方珩拢了拢散乱的头发, 整理了一下皱皱巴巴的衣服, 又脱掉高跟鞋拎在手里避免弄脏床单……
这么一折腾, 方珩低头看看自己这副样子:
“……”
得, 妥妥的“事后”感。
而始作俑者却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扔下方珩, 什么都没说,像是快递员完成的货品的交付,就自顾自的出了门去。不等方珩回过神来, 卫生间里已经是水声大作了。
方珩有一瞬的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在和她装醉呢!
人家别人醉了都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不服不忿的。她家小孩儿醉了当自己是……工地搬砖的?
得,那她不就成砖块儿了。
但是如果余烬真的拿这事儿骗她的话……方珩皱了下眉,翻身下了床,赤着脚跟出门去。可才走几步,却听到浴室里传来“嗵”的一声巨响。她赶紧跑过去,门是关着的,却没锁。她撞进去,却没见到小孩儿,只听到“哗哗”的水流声。
“喂,余烬?”
浴缸里传来轻微的、像是小奶猪吃不到奶时发出的声音,却带着些许痛楚。
方珩一下子有点慌了。
她快步走进去,就见到余烬衣服只套着头,裤子脱了一半,脚上只有一只袜子,倒栽葱似的仰躺在浴缸的一团积水里。上面花洒还在向外倾泻着水流,小孩儿却双手抱头缩成一团,在一片水幕里小声的“哼哼”着。
“……”
方珩突然觉得刚刚抱着自己上楼的小鬼,没搂着自己一路滚下去,真是她的幸运。正常人能让自己裤子绊住,摔在浴缸里?现在她倒是不怀疑余烬是真的醉了。方珩俯下身去,察看小孩儿情况,伸出手想要把孩子抱起来,情急之下却又忘记了,不久之前才刚刚犯过一个错误。
她抱不起来小孩儿。
又是一声“嘭”响,方珩人没抱起来,脚下却不知道怎么踩到地砖滑腻的一处。她整个人顿时失了重心,以和余烬九分相似的姿势,栽倒进去。如果不是余烬缩着身子,而她整个人又是铲切进去的,小孩儿怕是会被她的胳膊肘这一下,肘出个好歹来。
得……现在俩萝卜算是种在一块了。
方珩也痛的眉头紧锁,她在余烬身后倒吸着冷气,一时半会儿竟然根本爬不起来。但花洒已经被小孩儿打开了,两个人紧贴着躺在积水坑里,身上衣服双双出现了大片晕湿痕迹。
于是她们两个人衣冠不整、头发凌乱,余烬更是露出大半皮肤……她们就那么挤在浴缸里,压抑着痛楚抽气呻吟,那画面实在太“美”,真叫人面红耳赤、不忍直视。
方珩这才注意到,这狼狈的局面其实绝大部分要归因于她。
之前处理徐安秋的呕吐物时,她挤了不少沐浴香波在拖把上除味,她不怎么干这活,一切全凭本能。那时候估计是撒了一些在外面,而她当时穿着防滑的拖鞋并没有感觉。但现在,她光着脚去抱余烬的,不巧一脚踏在了上面,这才失足滑进了浴缸。
说不定小孩儿刚刚也是被自己这“陷阱”给坑了……
一想到这,方珩心里顿时升起对小孩儿的愧疚来,她咬着牙,用发麻的手臂搂了搂旁边哼哼的小可怜表示安抚,但是一上手,方珩才意识到此时此刻这举动非常不妥。先不说两个人这个样子,余烬受没受伤她还没有搞清楚呢,怎么能随便碰她呢。
但掌心接触之处一片烧灼,小孩子也有了点反应,她慢慢扭过头,抹了把脸上的水,迷茫的看着方珩。约莫一两秒钟,她眼珠动了动,视线也跟着下垂,很快的扫了一眼此时的自己。
“???”
方珩心道不好,她能感到小孩儿的身子有一瞬的僵硬。余烬突然猛的一缩。就连那漆黑的瞳孔也微微放大,有些怔愣又有点慌乱的胡乱扯了扯挂在身上的湿衣服。
“……”
小孩儿该不是泡了水就“苏醒”过来了吧?
这事让她该怎么说呢?方珩得想想。真的,前半生的窘迫尴尬全部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一刻这么充盈。她一个要奔三的人,现在彻底坐实了变态老阿姨觊觎小女孩的了,她现在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个……”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方珩在心里打着草稿,却马上否决了这个说辞。她这么说不就约等于,事情就是你想的这样?
——衣服是你自己脱的……
这也不太行,怎么扑面而来一种渣男吃了不认的味道?
——额,我们两个都不小心摔倒了……
这么巧?就那么摔一起了?那么摔之前在干什么?捡肥皂么?
——你身上疼不疼……
这就更不行了,这问的是什么地方?就好像她对小孩儿做了什么一样。
还不等方珩想明白说辞,小孩儿绷紧的身子却缓缓的放松下来,她慢慢探过身子,仰起头,轻轻的亲了一下她的唇角。然后又缩回去,盯着她看。
“!”
方珩瞬间就愣了,她也顾不得胳膊还在隐隐作痛,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余烬双颊发红,疑惑的看着方珩,有些不解其意。
“可以。”
余烬也缓缓坐起了身子,声音轻轻的:“方珩,如果你不想再存着’我’的话,我可以给你。”
如果说在方珩的三观里,什么是为人最重要的。学历不是、知识不是、财富不是、地位不是、甚至康健都不是那个“最”。但自尊自爱却一定是高居榜首的。
为人,首先要有自尊,首先要爱自己。别的什么她都不会对小孩儿有多么渴求,她可以不出众、可以不才华横溢、可以不志向远大、可以不名列前茅……但唯这一点,只有这一点,她却希望自己可以教会小孩儿保有。
方珩的眉拧起来,表情也跟着严肃:“余烬,这种话,以后不要说。或者……嗯……不要随便和别人说。”
“为什么。”
“这话只能等到以后,嗯……等你遇到了重要的人的时候,才可以说。”
“……”你就是,重要的人。
小孩儿心想,但觑着方珩的目光,她却没敢说出口。
否则方珩又要生气了。
沉默也许是一种抗拒,见小孩儿不说话,方珩很快的抿了下唇。她盯着她的睫毛轻轻抖动,盯着她皮肤上不自然的红,突然,她开口发问:
“余烬,你在怕什么?”
小孩的表情怔了一下后变成茫然。有那么一瞬间,方珩窥到了贝类坚硬壳子里面,那柔软的、脆弱的嫩肉。
她缓下声线,抬手扯过一条浴巾,把小孩子柔软的包裹在了其中: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害怕……很多……”
“嗯。”
“害怕子弹、害怕分离、害怕死亡、害怕孤独、害怕……”你离开。
声音渐渐小下去,像是旁白念不尽的消隐,又像国画里大面积的留白。
“……”方珩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余烬,但是这所有的事,并不是你自我放弃、自我贬低就可以避免的。但是,你并不是一个人,你怕的这些,我也同你一样。”
不一样的。余烬的头埋得很低。
“你还小,还不成熟,这些东西你不需要现在就背负。我会尽我所能,暂时不让你面对这些,等到未来,你长大了,你会发现你不是一个人。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每一个人都被同样的海潮卷拥在其中,你永远都不再会是一个人。”
方珩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发痛的手肘,可心里那种毫无缘由的闷痛,却比手肘触的痛楚更加难熬。只有真正经历过伤痛的人,才会在安逸的生活中惶惶不安,像是战场上退下的老兵,再难拥有安稳的睡眠。
她停了停,才继续说道:“我不会永远在你身边的,余烬,你有无数个未来,很好的未来,你并不需要我,你只是年轻。你以后会体会到没有我的日子,生活也并不会有多大改变的。”
不,没有你的生活,我已经经历过了。
但她紧了紧身上的浴巾,点点头说:
“我知道了,方珩。”
方珩突然笑了下,又板起脸来:
“以后不许再喝酒了。”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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