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宣传
“不……别……别动我……我睡会儿……让我睡……睡会儿……”
“洗漱完再睡……”
方珩把徐安秋的外套扒了下来, 又去脱她的鞋子。床上的人翻了壳的乌龟一般张牙舞爪,踢踢踏踏。方珩拍了拍她的脸:“安秋, 清醒点。”
“唔……小珩……你走开……唔……”
方珩却在对方这一声推拒的“你走开”中晃了下神。她无意识的抿了下唇。然后板起脸来:
“不行,洗漱完了再睡。”
语气莫名肃了许多,像是不知道在和谁较着一股劲儿。
徐安秋顿时老实了许多, 她委屈巴巴的哼哼着, 被扒到内衣裤又被人搀着进了浴室。大灯一晃,她终于升起几分精神头来。
“能自己洗吧?”方珩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看着里面的人把凉水扑到脸上。
“能指望你吗?”徐安秋撑着白色的圆台,歪过脸来看她。
“能,你要是滑倒了, 我帮你打120哈。”
“……”徐安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小珩儿你板着脸这样儿真可爱,这不是在勾引别人把你给办了嘛, 你这表情, 我看了都想亲你。”
门突然被“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里面的徐安秋还在傻笑:“哎呦, 知道我们小珩儿名花有主了……”
然而徐安秋却不知道, 靠在门口的人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她皱着眉, 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珩还是担心徐安秋出事,一直在门口等她冲好了澡, 把人扔在床上埋进被子里,这才回了自己的宿舍。
这个点睡觉很正常,但方珩却坐到了书桌之前, 打开了台灯。
如果余烬在这,会发现在这大半年里方珩的书架上换了另一批书,有一些是关于孩子启蒙教育的,还有一些方法论和亲身经历,有龙应台和池莉,甚至还有马洛斯和弗洛伊德。
每一本都有翻阅过后勾勾画画的痕迹,她甚至随手记下笔记,但它们都没有机会被倾注于生活。
那件事之后,她真的很久都没有和那孩子说过话了。
但却不仅仅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的原因。
方珩疲惫的掐了掐眉心,在抽屉的最底下抽出一个厚皮笔记本。她的指尖在上面停滞了好几秒钟,然后才像是翻开了万钧的山岳。
笔记本里的内容,若是有相关警员在此,一定会惊的不轻。那些不予外人知晓的绝密档案,竟然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女人的笔记里。不仅仅是文字记录,她甚至还有清晰的照片。它们被分条目整理在厚厚的记录簿当中,齐整的一如同学生时代被人人传阅的,学霸的笔记。
方老头曾经问过方珩工作之后学到了什么。方珩那时候只是笑笑。
但她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有些事,得走别的路子,想别的法子。
不是可以,是必须。
不这样不行。
而关于这一点,方珩一直觉得有些对不起老同学,和那个带着自己进去的白小姐。她当初打定主意去了,就没打算空着手回来。想要帮小孩儿出去,她需要触及那些旁人难以察知的线索。
方珩的假期不算短,但她真正回到家里的时候却不多。江海市、孤儿院、律所……每次回到所里都有种风尘仆仆的味儿,以至于徐安秋调侃她“这么忙,方老板像是一小时几个亿的生意”,方珩每回都只是笑笑。
但是情况并不乐观。
律所的陈律师告诉方珩,要想翻案,可以向检察院申请再审。
但这件案子很难翻案,在现场找到的疑似红酒杯的玻璃碎片上,确确实实留有嫌疑人的指纹,而嫌疑人没有作出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任何解释。要么方珩有新的证据,足以推翻原本的判决、裁定。要么,方珩能证明原判决、裁定认定的事实的主要证据是伪造或者未质证的。只有这样才有希望翻案。但问题是,陈律很多次问过方珩,当事人自己的态度,方珩却给不出个明确的答案。
是,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方珩自己意志,她从没问过余烬的想法。她原本想问的,但却发生了那样的事。她让陈律与余烬会面,但小孩儿表现出极大的不配合,每次陈律的耐心都在耗竭的边缘。
“您知道当事人在谈话的时候和我说了什么么?她说’别白费力气了,我不可能出的去’。方小姐,恕我直言,也许原本的判决并没有过当之处。您说有人栽赃陷害,但这都出于您的主观判断,也许并不符合事实。而您能提供的判断依据,也仅仅是当事人的经历与档案记录不符合,那也只能说明当事人并不是在孤儿院长大,除此之外并不能提供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我知道了……麻烦您了。”方珩脸上虚虚的挂了下笑。
“您客气,这是我份内的事,如果方小姐还坚持原来的看法,不如亲自去和当事人谈谈。”顿了顿,陈律苦笑了下:“我觉得小孩儿对我真的是有很大的抵触情绪。我那过心理学的学位,不管我和她说什么,她都有很强的戒备心理。如果您能劝说她配合的话,也许还会有转机,毕竟,这也是在帮她自己。”
“好,我尽力。”
尽力啊……
方珩揉了把脸,她起身倒了杯水,想要借着吞咽,把心底翻涌上来的那股巨大的无力感压下去。她在房间里走了两圈,仿佛困于笼子的兽找不到出口,徒劳的打着转。
半晌,她又跌回了原处。
木了一会,她屈起双膝,把自己缩在椅子上,一抬手灭掉了灯。
静夜一片黑暗,而她完全陷落其中,一种毫无来由的痛楚擦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划过,黑暗仿佛扼住她的脖颈,想要带走她全部的呼吸。
“……你也一直在逃避。”
“……你不能总这样。”
第二天又是全新的一天,所有的惶然无力都自我了结在了昨晚夜色中。
方珩决定去找小孩儿谈谈。
谈谈啊……
一想到这个,方珩就会无意识的抿唇。幼年期补偿或者叫它代偿机制在她脑海里一晃而过。
她有了解过的,人处于幼龄期,初步产生自我意识时,引导与关怀的匮乏会导致一些心理问题的产生;而一些社会中的病灶侵蚀,赋予孩童错误的生活意义,也会带来一系列的人格失真或偏差……
也许她早已经原谅她了。
也许她……
到此为止!
可那一瞬间的窘迫与难堪仿佛施于小白鼠的电击,像是钉子摁进她的灵魂,让她赧于直面。
不讨厌,绝不是,喜欢。
喜欢,也绝不是,正当的理由。
她是成年人,她可以轻易的原谅小孩儿,但不能毫无负累的救赎她自己。
但方珩没想到的是,她努力稳定下的情绪并没能维持多久。
“……啊……不是没爹娘的孤儿吗,在外面不是没亲属吗,没事,以后有什么难事儿打我电话啊……”
大厅里人头攒动,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余烬,然后随手抓过一只马克笔,像是皇帝的临幸,带着无上的恩宠与荣光:“喏,号码就写在你手上吧,不用不好意思啊小鬼,我和秘书讲了,你的电话他会接的……”
红底黄字的条幅在墙上铺张着,黑色的墨迹落下去,掌声响起来。
大厅里架着设备的人纷纷抬起仪器来。摄像机咔嚓咔嚓,闪光灯刷拉刷拉,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全无死角,对准了中间的大人小孩儿。整个仪式像极了乡村饭馆里的剪彩,浓妆的小姐和高开叉的旗袍裙,喜庆里透出一股子艳俗来。
只有余烬,呆滞的,动作有些僵硬的立在那,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着。
方珩只觉得半边身体都在发着冷,另外半边却在沸腾。
男人脚边堆叠着的是花花绿绿的慰问品,堆成了小山的形状,仿佛下一秒就要砸倒下来。
方珩竟然希望它们快点倒下来。
“泽辰。”方珩压住语气中的情绪,压不住声音里的抖:“你这是做什么。”
男人见到方珩,笑的更开怀了,他逆着光冲她轻轻招招手:“我也来看看小孩儿们呐。”
“啊……小方啊,快来快来,尹先生这也是给咱们所里宣传……”所长脸上喜气洋洋
方珩的手抖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绝算不上好看。
“泽辰,你过来下。”
尹泽辰也察觉到了方珩的愤怒,但他毫不慌张,淡定的的冲着镜头挥手示意暂停,长枪短炮们又齐刷刷的落了下去,像是退潮。
“啊。”尹泽辰脸上带笑,伸手想抱一抱她,却被推开了。
他微微不悦,但没说什么。
“最近公司要上线个法制类的产品,正好你们所里也有宣传周的指标,两边儿就一块做了……你要是想问为什么没和你说……”
“我不是问这个。”方珩的声线直冷,毫不留情的打断。
尹泽辰的嘴停住,他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又扭过头去,看向大厅里:“小珩,那你想问什么?问那签名?”他笑了一下:“节目效果。”
“……为什么找她。”她鼻间还残留着那股炽烈的油漆味。
“小珩你还真是挺上心这小孩儿的,每次回去都没影,问你弄什么你也不说,也是为那小孩儿的事儿吧?”
“……是。”
“小珩,你这样不行啊,别人都以为那是咱俩私生女呐。”笑了下,他接着说:“不过这次你可是误会我了,我真没特意挑她,主要是我也不认识别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余烬:脏了……
方珩(叹气):过来,我给你搓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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