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 章 那是他一生难以迈过的噩梦
那晚他下班后，赶上最后一班车。新年里城市的人们，早早就赶回去和家人团聚了。
公车上只有他和司机两人。
他觉得很抱歉，想开口问问什么又不好意思，只好掏出耳机默默听歌。
那条路上的路灯修好一个，可除此以外的路灯还是那么弱，巷子里还是照不清。
邵宣揣着手走过去，停在修好的路灯下。他抬头望去，路灯上挂着一个红灯笼，再看去巷子里拿着两个灯也被挂上了灯笼。
前面不远处，像是社区保安大爷的人，手里还拿着一个红灯笼颤颤巍巍的爬着梯子，在一个单元楼门口贴着福贴。
邵宣小跑过去，他的身影从远处看，从最亮的路灯下跑开，融入进忽明忽暗的巷子时，像只小小的萤火虫，在拼命往前飞去。
可惜不够亮，路也不够平坦。
“大爷我帮您，贴这对吗？”
“欸谢谢谢谢，有点歪了。”
“这吗？”
“对对，谢谢小伙子。”
邵溪在自己房间，坐在桌前发呆，嘴里还嘀嘀咕咕：“都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门外传来钥匙声，邵溪赶紧开门去迎：“哥你回来了！”
邵宣从怀里掏出今天武爸给的红包，伸出来给她看：“武叔叔给的。”
“哇塞！”
邵宣笑着把红包递给她，伸手盖在她的头顶。
邵扬有些拘谨：“小宣，今天见依依父母怎么样？他们…喜欢你吗？有介意吗。”
“没有，他们挺喜欢我的，说是…毕业后感情稳定的话，可以考虑结婚。”
“真的吗哥！以后武依姐姐要来我们家了…吗…”邵溪高兴的跳起来，可刚高兴一下，还拿着红包的手就突然放下来了。
她环视一圈这样小的房子，这么小的地方，哪里还能再住进来一个人。
“哥…”邵溪转头看向他，哥哥的手一直在不自觉的捏紧指尖。他的脸上虽看不出什么，可是眼睛里的难过也是骗不了人的。
长久沉默后，两个人各干各的。邵溪拿着红包回房间，邵宣换下衣服去洗手间洗漱。
邵扬感受着家的低气压，沉默不语。
隔天一早，邵宣买了早餐回来。一如既往的抻开小桌几，等摆好碗筷再去喊邵溪起床。
“小宣…爸爸有话想跟你说。”
他没抬头，打开袋子里包子和油条：“嗯？怎么了爸。”
邵溪打开房门，揉着眼睛伸懒腰：“包子吗？”
邵扬道：“溪溪你先洗漱。”
邵宣盘腿坐下，感觉爸爸有话要说的样子：“怎么了爸？有什么事吗？”
“爸的想法是，你将来跟武依在一块，咱也不能像现在这样。”
“怎么突然想这些了，还早着呢，只是这么说。”
“爸的意思是，先提前贷款买房，我看新闻上说房价会涨。咱们提前贷款买房，将来你和武依结婚，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砰！
邵溪从洗手间出来就听见了这这么一声，她瞪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邵宣盘腿坐在小桌几前，手中的筷子被他摔了下来。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哥哥发脾气了，但也只是摔了筷子。
他心里有火，强压制住：“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爸。”
借贷是他的噩梦，是他不愿意碰的。为什么还要重蹈覆辙，如果非得是这样，他宁愿一辈子不结婚。
那是他一生难以迈过的噩梦，这噩梦又被邵扬重新提起。
邵宣捡起筷子，胸膛被憋的很疼。一个大男孩儿，眼眶泛红，泪水拼命打转。
“对不起爸，我还有点事，先出门了。”他拿起衣服，路过邵溪时又交代一句，“好好吃饭。”
真爱一个人一定是会自卑，自卑自己不够优秀不够有担当，不值得她依靠。
他邵宣是亮不起来的黎明，暗不下去的黄昏。他做不到极致的自卑，也达不到完全的自信。
他面前就是父亲邵扬和母亲裴慧妍的前车之鉴，他不可能在自己一无所有时，给武依任何许诺。
可他这样贫瘠的土地，种花不开花，种树不发芽。她那么好，那么温柔的人，却种下了一颗无果的种子，开不出任何可以收获花。
武依种的花，不应该没有结果，他的女孩跟着自己吃苦，他也会难过。
“我没办法，我给不了武依未来。”
朱恒书拍着他的肩膀，又用力捏捏：“哥知道，哥也恋爱过。但是你是不是想的有点早了？”
“怎么早了，哥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什么都没有，我不早点赚钱养家，将来邵溪长大了，难道要她来背负吗？她一个女孩子，又没可靠的家庭，以后再被人看不起了，怎么办…”
“那你怎么办？”
“我想…跟武依分手。”分手两个字说出来时，邵宣耳膜突然就听到心脏跳动的一声。
朱恒书惊讶：“你是不是爷们啊？这就分手？人女孩儿都不介意跟你吃苦，你就临阵脱逃了？”
邵宣喊他，可朱恒书一直在自顾自的说话，他一激动：“恒书哥！朱恒书！”他声音突然就高了起来，还有些生气。
朱恒书愣住：“欸，你说…”
“如果是你喜欢的女孩儿，跟着你吃苦，而且苦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的话…你舍得吗？”邵宣猛地抓起他的衣领，又问了一遍，“你舍得她跟着你吃苦吗？她明明是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恒书哥，你说我没有家里扶持，我应该怎么办！我拿什么给武依保障！”
都劝他，都劝他！从没有人站在他的角度，换位思考。
“恒书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没人指路，我没人可以依靠，我拿什么跟别人拼他们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
他要多努力，才够有底气给武依保障。
邵宣的手微微发颤，抓着朱恒书的领子都有些不稳，突然就栽进他怀里哭了起来。
朱恒书也是没料到他会哭，毕竟从来没见过他哭。那年他来家中火锅店面试，朱爸见他年龄小，先把他安排进后厨帮忙打杂，被碎盘子割伤手，流那么多血都没哭。
赚的钱全被人偷走，他也只是躲起来，偷偷给了自己一耳光。
高考因为邵扬，而缺考一场，在他面前说了一句：“哥，我完了…”他虽然肩膀塌了，却也没哭。
朱恒书还记得，邵宣因为五十块，帮人搬冰箱上楼，一步一脚印走的台阶。层层困难压在他身上，那单薄瘦弱的肩膀被压垮到直不起腰时，他满脸的汗都没哭。
这是朱恒书第一次见他这样脆弱，像是下一刻就要碎掉般。
邵宣松开他，狠狠别过脸：“哥，你不劝我了。”
“不劝了。”他低下头苦笑，声如蚊蝇，“我哪有资格啊。”他从未吃过邵宣的苦，从未走过邵宣的来时路，他一个有鞋穿的，怎么好意思装的高高在上的规劝别人。
邵宣自那天后，便筹划着选一个合适的机会，跟武依分手。
他很温顺的对待武依，她说往东绝对不往西，所以武依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变化。
她开学就回去了学校，只能和他打电话。那些疑惑，也只能隔着电话质问。
“邵宣，你最近很不对劲。”
“什么鬼，我怎么就不对劲了？”
“我发现你最近事事都顺着我，你事事都顺着我，是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邵宣挑眉，换了个手拿手机：“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右手在电脑上回复指导老师的信息，听她这小孩一样的话，差点打错字。
“那我过几天放假回去，你来接我。”
邵宣可是从邵溪那知道，她上学期一的空就跑回来，挂了三门课。再放纵她这样，他自己都有点说不过去。
“你不用回来了。”
武依的声音一下就弱了：“嗯…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我买了机票，我去北城找你。”
武依的声音突然尖叫起来：“啊！真的吗！”她之前怎么劝他来北城，他都不来。
她早就想带邵宣逛逛她的学校，带他去看看自己工作的样子，再带他吃些北城的美食。
孙晴天在宿舍里，都忍不住想替电话那头的邵宣捂上耳朵。她不由感叹，武依身边的人都把她保护的很好。
她的身边一直围绕着爱。
武依永远那么单纯，那么可爱，这样的孩子本就大大咧咧，看着一辈子都会顺风顺水。她与邵宣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邵宣努力很久很久赚的钱，也不及武依的生活费。
可他从没将自己的疲惫的一面，抱怨给她。邵宣，只想看着武依永远快乐，永远无忧无虑。
武依挂了电话，高兴的手舞足蹈。孙晴天被她抱住，嘴边挂着无奈的笑。
“晴天！邵宣说这周五来找我！三天呢！啊啊啊！三天啊！”
宿舍另外两个室友，一开门还以为是她中什么大奖了。
“发生啥了？”
“对啊怎么这么高兴，晴天，她是咋了？”
孙晴天无奈解释道：“某人男朋友周五要来找她玩。”
“六啊！我羡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