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黑暗中的一抹泪
这会儿自习课,班里安安静静只有翻书声音。宋拾翻动卷子的声音有些响,他又拍着邵宣的肩膀:“不是这个,生物你写了没啊?”
他吐气摇头:“不想写,困的慌。”
宋拾啧着嘴,委屈:“还想抄抄你的呢,你做完再睡呗。”
武依在后面,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人盯着自己一样,极其不舒服的抬头,先是看前排的窗户,发现班主任并没有趴在门口瞅他们啊。
可一扭头,就看见后门那直直站着教导主任。
咳…
主任的目光还在班里扫视,武依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便利贴,唰唰两次写完,拍给邵宣。他肩膀一颤,勾着手摸背上贴着的纸。
[武依:你die了?]
[邵宣:…在睡觉。]
武依听见教导主任手机响了起来,赶紧趁此接过他还过来的便利贴,她当然知道他在睡觉。
[—哦,那你睡吧。]
邵宣趴在桌子上皱眉,侧着脸看便利贴她写的话。不知道她写了什么,又被涂改贴给遮挡住。
[略带不悦的回她:什么事?]
[—没什么,教导主任在后门。]
他再次收到纸条时,整个肩膀明显愣了一下,猛地挺直身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坐直。教导主任背手走来,轻着嗓子:“邵宣,自习课不能睡觉,好好学习。”
“是,十分抱歉老师。”
教导主任走了以后,他将便利贴“狠狠”扔了回去。
武依揭下贴在桌上的便利贴,上面被他凶巴巴的写着:“不早说!”三个字。
附加一个凶巴巴的表情。
武依将手握拳掩在唇角,遮挡那抹笑意,头一次觉得邵宣还挺可爱的。她的手搓过涂改贴的位置,又怕被蹭掉小心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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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武依回到家,她将那张右下角带着银杏叶的便利贴,放到透明亚格力画框中,里面还夹着她十七岁的大头贴。
暖黄色的台灯,照着那张便利贴,涂改贴下面背着光终于漏出一行字:[我不送银杏,也不表明心意,这样银杏和你都蒙在鼓里。]
[邵宣,我好喜欢你啊!]
她对他的喜欢,光是透过文字都能感觉到强烈的喜悦。
她关了台灯,那行字又隐匿在涂改贴与纸张中,谁都窥探不到。就像她的大头贴后面,也藏着邵宣十七岁时拍的证件照一样。
武依抬手想去触碰花瓶中的那束银杏花,又想到邵宣一次都不愿碰它,又难过的收回了手。
同样寂静的夜,邵宣在课本上写着:为何幸福如覆薄冰,为何苦难如影随形。
邵溪的门从里面开了一条缝,他指尖微颤,合上书页:“怎么了?”
邵溪递给他一个创可贴,他舔着下唇的伤口摇头。这微痛的伤口是提醒,提醒他忘记了今天是还款最后期限的惩罚。
“哥,你还痛不痛了。”
“还好啦,没事的。”
邵溪噙着泪,手指绞着衣服:“我今天不应该开门的,害的你和恒书哥匆匆忙忙的回来。”
邵宣捂着肋骨站起来:“不怪你,是我给忘记了。”也就是吕海燕拉扯他时,朱恒书一不小心拳头误伤了他罢了,能有什么大事。
“恒书哥还好吗?”
“挺好的,赶紧回去睡觉吧,你再跟我聊两句,我作业都写不完了,都快一点钟了。”
将邵溪哄回去后,邵扬小声唤他。
邵宣背着身子站在她房门口,咬紧牙齿,喉咙处的哽咽有些难以压制。后背很僵硬,极其克制的压下委屈,他静默的呼了两大口气才转过身。
一转身,又是那副温润的表情,笑道:“爸爸。”
“小宣,来,你来。”
“嗯?怎么了?”他趴在邵扬的床边,给他掖薄被。
邵扬看见儿子下唇的伤口,心疼不以:“孩子,爸爸对不住你们。”
“没事儿,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他说着还不忘隔着薄被,给邵扬捏腿,他总是希望将来有一天爸爸能再站起来。
虽然邵扬的双鬓发白,年岁也在增长。可邵宣还是觉得,将来有那么一天,他还能躲在高大的爸爸怀里。有爸爸的遮风挡雨,无论鬼神魑魅,还是指责悖论,他什么都不怕。
邵扬心头酸涩,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这些年,他偶尔会梦见慧妍,梦见他们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过着幸福健康的生活。
他也不懂,为什么好好的家庭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扛起来重任的,是这么不大的孩子。
“老爸呀,你赶紧睡吧,我写作业,不然明天交不上了。我们老师都半年没夸过我了,要是不交作业肯定会被说的。”
“好,那你快写了睡觉吧。”
“好嘞!”
他耸着鼻子,赶紧跑到小桌子前。低着头将注意力放在习题册上,语文书不知道那一句触动到了他,一个眨眼星星点点全落在书上。
他关了台灯,黑暗中狠狠的擦一把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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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末的一个夜晚,邵扬做了场梦。
那些许多个,过去极致普通的时刻,原来早就为多年后某个恍惚,埋下了伏笔。
梦中他挺拔魁梧,健步如飞,是家中的大山。爱妻慧妍,身体健健康康。梦境之初,他们夫妻二人身边,还只有邵宣一个孩子。儿子伸出白藕般的手臂,撒娇要慧妍抱。
忽而梦境淡白,家中院子里的山茶花,徒然在绽放到最美的时刻,开始整朵整朵掉落。
邵扬木楞在原处,入目之下是日思夜想的家。
他站在门外,拼命的往前跑,想看清楚院子中站着的慧妍。可明明那么近的距离,他好像就被隔绝在杂草丛生外。
邵扬一遍遍呼唤着爱人的名字,可她只是静默的站在院子中,看着造物主手中的花。
邵扬是哭醒的,说来实在可笑,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梦到爱人,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们从前的房子。
可梦境之中,又赐他一次侥幸。
可这样梦境的馈赠,不知是福亦是惩罚。
武依看着桌上的小日历,上面的日期中,鲜明的写着平安夜三字。
周纯然睥睨着眼,用手肘顶了下她胳膊:“你去拿作业。”
她语气就像是在命令下属一般,丝毫没有友善的意思。武依没说话,站起来就从课代表手里接过自己的作业本。
等她回来,周纯然却只见她手中拿着一个本子:“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
周纯然咬着下唇,后脚带着凳子,猛地站起来:“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