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新人
自从在清远镇见到梁兴,嫖千里就对这个年轻有了太多的好奇和欣赏。只不过还没等他留下地址劝他将来去外面闯荡一番,梁兴已经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里。
而现在,不仅在路上碰到,更带着两个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的同伴,心里一直有很多事情没做的嫖千里,哪里会这么轻易的放他们离开。
很多年前,当他逃出那间困住自己的“囚笼”,嫖千里就想着应该像男人一样做点什么。可他只是一个被人阉了的太监,在青楼楚馆摆出银子还有人假意逢迎的敬你几分,可谁又不是在背后拿自己嬉笑,完全当成一个玩物在看待。
只有眼前这三个人,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对自己的排斥,反而有种是他们四人一道浪迹江湖的快意,这种感觉很好,很好!
至少嫖千里很喜欢这种感觉。和他们在一起,他觉得自在。
走过街,窜过巷,马车停在了一间很大的铺面前,位置正在两条街道的交叉口,两层,后面还有一个很大的院子。
这样的地段,这样的规模,不由得让他们对嫖千里的财力又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朱有才惊喜的问道:
“嫖爷,这是您的买卖?”
嫖千里恢复了他富家老爷的温厚神态,点头道:“正是。”
“哎呀,您有这么大的买卖,我们哪里还忍心去扛包拉车卖屁股。”
梁兴笑道:
“不留下来给您当一辈子长工,简直都是天理不容……”
嫖千里翻了个白眼,他现在反正领教了梁兴在无数个身份中随意切换的厚颜无耻。
端着个架子道:“我这是绸缎铺子,专给女人和富家公子哥做衣裳的,虽然也要人,可用不着你们这样的。”
梁兴正要厚着脸皮毛遂自荐,不想齐敬春憨憨的抬头看了一眼,真诚的问道:
“您这么大的铺子怎么没有招牌?”
朱有才也是奇怪道:
“招牌不做大,生意也做不大。”
梁兴见二人向自己看来,立马一脸认真的点头道:
“确实该有个招牌。”
朱有才问:“你们说叫什么好?”
齐敬春手往前后左右的铺面一指,说了一句这还不简单。
“人家都是什么记什么记的,顺口又好听,干脆就叫嫖记绸缎庄好了!”
朱有才和梁兴没人管嫖千里是不是马上就要彻底翻了白眼,齐齐点头道:
“好名字!”
“不发财都难啊!”
……
传说以前灵州有东西南北四城七十二坊,后来洋人一来,各大租界沿着东海一直向西延伸,仅仅几十年就从几条街道变成了占据几万亩土地的庞然大物。
而这些,以前的大清政府管不了,现在的国民政府也依旧不敢说出一个不字。看着偶尔从门前走过,扛着长枪趾高气昂的洋人卫队,梁兴总觉得一阵压抑。
嫖千里的绸缎庄不在法租界,而是在公共租界。这里没有隔壁那么乱,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随处可以见到走街串巷乞讨的叫花子,和被人追得四处乱窜的流氓小偷。唯一的好处,就是这里已经能看到一个未来大都市的雏形。
只不过这个雏形,是靠着国人的血泪一滴一滴流出来的,看似一片欣欣向荣,可总有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永远都挥散不去。
绸缎庄是前些年嫖千里花了一笔大价钱,从一个姓于的人手里买下来的。虽然姓于的嘴上说是要去南京城里,可实际上是他不小心得罪了本地青帮的一个头目,虽然没有到提刀杀人的地步,可也让他的生意没法再做下去。最后花人请托都没有摆平,只好扛着自家的招牌离开了灵州。
而这也是诺大的铺子居然没有招牌的原因之一,至于另外一个最主要的,就是嫖千里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做买卖的那块料,当时把地方买下来,第一是因为当时身上确实有几个臭钱;第二就是想在这个不生战火的租界里,有个安稳落脚的地方。
所以,绸缎庄没有一点广迎天下宾客的味道,店里除了嫖千里以外,就是一男两女三个帮忙的。
男的叫于佩山,五十多岁,扬州人。和以前的掌柜有一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是店里的裁缝。当时姓于的掌柜去了南京,嫖千里见他没地方去又是个老实人,便把他留了下来。
在嫖千里看来,虽然他店里不挂羊头,也不打算卖狗肉,可终究是个开了很多年的绸缎庄,有个裁缝也是应该的。
另外两个女人都是四十多岁,一个姓周,一个姓吴,都是离灵州不远的松江府地界上的人。平日里打扫打扫卫生,帮忙做做饭,然后万一有个什么老主顾上门照顾生意,还能替于佩山打个下手。
也许是家离灵州不远,又在这个大城市里生活很久的缘故,她们俩也像很多人一样,习惯性的把自己当成灵州城的主子,然后会情不自禁的瞧不起新来的人。
特别是梁兴三人刚进门那会,只要嫖千里不在,身体有些肥胖的周婶就像绸缎庄的女主人一样,对着三人一口一句身上真脏,或者张嘴闭嘴一个小瘪三的叫着。
直到最后齐敬春在梁兴的暗示下轻轻的撞了她一下,那张叭叭个不停的嘴才彻底消停了下来。或许在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灵州城,或者绸缎庄的女主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城里别的都不多,可敢杀人越货的狠人遍地都是。
而也直到这个时候,有点缺根筋的周婶才开始有脑子的仔细打量起穿着一身破烂,但是却绝不好惹的三个年轻人。
吴婶比她年轻一点,也比她聪明。虽然从眼神里也能看出对梁兴等人的鄙视,可在明面上却做得极为和善可亲,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特别是那两个容貌奇特的吵着要挂招牌,梁兴只是随口讲了一句以后再说,不仅另外两个看着不好惹的没再吵闹,连东家嫖千里都笑着点头的时候,吴婶便知道真正能做主的,是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人……
铺子很大,尽管没有什么绸缎布匹。
院子也很大,吴婶和丈夫在外面租了地方,剩下的五六个人一人一间都还富余。嫖千里也在安顿好他们,又在家里一起吃了顿晚饭后,指着梁兴对于佩山几个说了一句从今往后家里听他的,便真的叫上朱有才看不穿衣服的女人跳舞去了。
一点都不担心别人会把他的家搬空。
梁兴站在门口,看着外面迎风飘扬的各色旗帜,问齐敬春道:“和你听说的一样吗?”
齐敬春想了一想,笑道:
“刚来,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