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老骨头（4）
老芋头在长乐镇生活了将近七十年，比镇上大部分本地人待得都久。只不过老人不喜欢过多的迎来送往、人情交际。所以平日里所有人都认识他都知道他，却没有太多的交情。
而唯一和他有交情的人，已经死了！
肉铺的掌柜最先看到老芋头从街上出现，旁边搀扶着那位以前来过的明镜山笑菩萨，而他的右手中提着那把，听说曾经在虎头峰斩杀猛虎的大刀。
长乐镇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也知道有这把刀，可谁都没有真正见过。
肉铺掌柜是每天杀生放血自带煞气的人。可当老芋头破天荒的对着他微笑致意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一阵心慌意乱，连手里的杀猪刀都被他一把丢进了案台底下，生怕造成什么误会。
此时，街道上的人也都看见了两个老人，他们纷纷让开道路，没有一个人窃窃私语或是大声叫骂。无数道目光落在老芋头以前从未挺直，今天却显得格外高大的背影上默默无言。
只有王寡妇痛苦的站在角落，轻声念叨着:小傻子走了，老傻子回来了。
……
“你不去张家大院，是打算把这劳什子烟馆烧了？”
两人来到烟馆大门前站定，已经有无数百姓跟在他们的后头远远旁观。
老芋头点了点头，道:
“这害人的勾当膈应了我很多年，现在不烧可就没机会了。”
两人迈步而入，一个管事的中年人领着几个打手已经迎面赶了过来，可还没等那位管事的说话，老芋头的大刀刀背已经重重敲在了他的肩膀上，劈得他五脏翻涌身体更是直往地上一跪。
老和尚笑了。
“还行，动作力量虽然远不如夕，但杀人应当够用。”
老芋头刀锋往管事的脖子上一横，冷冷的对后面不知所措的打手说道:“不关你们的事，去把刘宝叫来。”
而老和尚点起柜子上的油灯，然后一个一个的砸在了四周的帘子上面。
“疯了，老东西疯了。”
剧烈的响动和升起的火焰让里面的烟客纷纷逃窜，只有老和尚兴高采烈的丢着油灯，并且满是遗憾的对老芋头说道:“怪不得你当年要造反，原来杀人放火这么有意思！”
烟馆的浓烟早就飘荡在了长乐镇的上空，当刘宝领着几十个打手护院急匆匆的跑过来，已经知道再也没得救了。
刘宝被人欺负过，当他在省里县里委曲求全的时候，也曾被人像条野狗一样羞辱，像个奴才一样使唤。
但是，他从来没有被穷人欺负过！
此时所有的怒火都面向了对面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的两个老头。
“你们真是活得太久了，活得太久了。给我打死这两个狗胆包天的东西……”
刘宝气得七窍生烟，可却学不来蔡骡子那样惊天动地的脏话，只不过随着他大手一挥，身旁的打手护院已经提着刀枪棍棒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
老和尚吃力的站起身，笑道:“老不死的，你动作可得快点，我真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话音一落，原本已如濒死毫无人色的老和尚，忽然散发出无穷无尽的神采。率先一步踏出，躲开向自己捅来长枪的同时，右拳已经如巨石一般砸在了那名护院的胸口，脚步如山间古松，只是微微一转，右腿更把一人直接踹得倒飞而去……
五步拳，天下最简单的入门拳法。
但是老和尚此时打来，简单又如何？
刘宝没想到老和尚居然这么厉害，连连高喊道:“上上上，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他的话刚出口，一道黑影携带着耀眼的寒芒，已经穿过前方纠缠的人群，出现在了自己的正前方。
一步，
两步，
三步……
瞬息之间，尽管瘦小的身体几次被别人的刀枪划过，尽管有两根长枪再次对准了他的心窝，可他还是诡异的出现在了刘宝的身边。
长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此时此刻，只要你死，无需我生！
在场围观的长乐镇百姓，有的目瞪口呆，有的俯首掩面，可所有人都不自觉的齐齐发出一声惊呼。直到今天，他们终于知道了遮阳峰的老虎到底如何被杀，也终于知道了永远佝偻身体的孤寡老人，原来才是这个世间顶天立地的真男人！
牛首刀，长七尺六寸，宽六寸七分。
几十年前，他一刀斩疯牛，踏入江湖；
几十年后，他一刀杀恶霸，魂归故乡……
……
约莫子时三刻，三道人影出现在了长乐镇北边的山道上。
跑了整整一天的朱有才，见梁兴怔怔的看向前方不再动弹，连忙问道:“怎么不走了？”
齐敬春手往远处山坡上还在燃烧的木屋一指，无奈道:“那是老师父的家。”
此时梁兴已经完全明白了老人的心思，闭上眼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想逼迫自己不去难受，可心口却依旧阵阵刺痛。
过了一会，梁兴对朱有才道:“如今你还是清远镇的巡警，辛苦你单独去趟镇公所，问问两位老爷子的尸骨是怎么安排的。虽然爷爷不准我进去，可也不能任由他们糟蹋尸身。”
朱有才郑重的点了点头，拔腿就往长乐镇跑。
正如齐敬春以前说的，朱老二跑得很快，没要一会便来到了镇公所的大门前，而斜对面的烟馆还有很多人在扑着火。
朱老二看着门口没有人，直接就大剌剌的走了进去，可没等他走出多远，就听见一声怒骂，并有一只手掌拍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在后面贺胡子的震惊中，只见朱老二反手抓住那只拍上肩膀的手，然后极为迅捷的又是一扯一拉，麻贵那只才被老和尚接上的胳膊又被卸了下来。
这下麻贵懵了半天，方才反应过来高声叫骂:“我他娘的怎么这么倒霉啊。”
虽然梁兴和朱有才说依旧是巡警，可他进入了逃犯角色差不多一天，脑子里一时半会还没完全转过来。突然跑来一只巴掌抓自己肩膀，下意识就动了手。
现在一听是麻贵的声音，连忙一拍脑门，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
清远镇和长乐镇离得最近，平时两个衙门经常一起抓人，所以现在麻贵也认出他来。
扶着自己的右手大骂道:“原来是你这个该死的朱老二……”
只不过骂到一半，麻贵脑子忽然闪过刚才卸自己手臂的动作，震惊道:“头，朱老二跟老和尚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