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清远镇
老芋头没有让梁兴好奇太久,把家里安顿好后,便带着他准备了一些东西出了门。这次看样子是准备在明镜山待上一段时间,不仅吃的用的买了很多,还让梁兴把换洗的衣裳背着。
虽然王寡妇说清远镇就是过了几个山头,可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走起来那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
老芋头依旧在前面背着双手脚步轻灵,而梁兴大包小包一个担子挑着倒也没落到后面。
老人回头看了看他,脸上露出些许欣慰。
梁兴见状,一下就来了精神,毕竟老人这表情摆明了是在夸自己嘛。
“芋头爷爷,您看我这身子骨还虚不虚?”
老人早就习惯了他突然冒出来的厚颜无耻,笑道:“比以前好,可还是虚!”
梁兴咧着嘴,像个被父母夸赞的孩子,由衷欢喜。
老人虽然在梁兴的陪伴下多少开朗了几分,可还是不太喜欢说话。每次都是梁兴故意在他面前装傻充愣,老人偶尔也会极为配合的装糊涂,表示对一个“傻子”的尊重。
“明镜山的这位,可是您人偶中的那个小和尚?”
见老人在前面点了头,梁兴不禁好奇道:“他不是在直隶吗,莫非当年跟你一道来的?”
老人摇了摇头,道:“他虽然从小出家,但却是个有脾气的和尚。在三十多年前,有个经常在他们庙里供奉的大老爷带着一群人去烧香拜佛,后来晚上不知怎么的淫心大起,偷偷在后院里和同行女眷行那男女之事。”
“庙里很穷,能不能养活全寺的人基本上靠着这几位出手慷慨的香客。当时如果是被别人撞见说不定就忍了,可又倒霉的遇见了他。”
老人忽然笑了起来。
“最后他不仅打断了那位大老爷的一条腿,还将他脱光衣服挂在了寺门外的大树上,让那位出身显赫的大老爷颜面尽失,更沦为当地的笑柄……所以从那以后就到了明镜山里,自己搭了一个佛堂,勉强度日。”
梁兴笑着那个富家老爷真是活该,你去哪里寻快活不行,偏要跑到人家和尚庙里去,莫非被菩萨盯着更刺激更兴奋!
“他既然来找了您,为什么不干脆在长乐镇落脚?”
梁兴笑道:“您看长乐镇的大山与明镜山本就是天地一脉,如果来了还能和您离得近一点,互相走动也方便。”
老人手往前面一指,最远处已经隐约能看到清远镇的轮廓。
“他说在路过清远镇的时候吃了碗素面,居然和他那个死鬼师父做得一样难吃,所以就选择留在了这里。”
……
清远镇和长乐镇只隔着几座山,可它却是属于豫南,而非长乐镇所在的淮西。
爷俩踏进镇子,梁兴发现这里可比那个只有两条街十几家小铺面的长乐镇热闹太多,街面上不仅人头攒动,大小酒楼烟馆花坊也是应有尽有。
老芋头带着他在一家有了年月的店门口停下,上面写的正是“何记面馆”。
掌柜一见到老人过来热情的跑出来打招呼,并把自己的媳妇儿子都叫出来问好,一看就是很多年的交情。
看掌柜的约莫四十来岁,心想面馆应当是祖传的买卖,不然与老和尚来到清远镇的时间对不上。
那掌柜的仔细打量了一会梁兴,客气的对老芋头说了句,您这徒弟倒是好人才,便亲自去给二人煮面。
老芋头能来,是因为和尚说跟他师父做的一样难吃,可他口中的死鬼师父何尝不是老芋头的救命恩人呢!
面确实是好面,梁兴从来没有想过应当寡淡如水的素面,能让他忍不住连吃了两碗。
擦了擦嘴,见老人还是同往常一样细嚼慢咽不紧不慢。连忙对他说从没有来过清远镇,想四处去逛逛。
老人微微点头,只是交代他别耍得忘记了时辰,免得耽误进山。
梁兴应下,兴高采烈的出了门。
如今正是中午,出来吃饭的人不少,一些酒楼饭馆跑堂的看见梁兴从旁边过,都想热情的把他往里面领。
梁兴其实是很想去的,何况现在自己兜里还揣着贺胡子给的几块大洋,就这些钱别说是在小小的清远镇里下馆子,就算去到他们的省城里,也能潇潇洒洒的当一回大爷。
只不过他没去,客气的拱拱手算是拒绝了他们的热情好客。
穿过大街一直走到镇北端,看见一群百姓围在一起,不禁好奇的凑过去,却是前面有一个皮肤白净,身着绸子大衣的中年男人正摆着香案,对着正北方向磕头敬酒。
梁兴看不到他的确切神情,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他的口中在喃喃的念叨: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梁兴知道这是南宋大诗人陆游,为久别重逢的妻子而作的《钗头凤》。可是正当他以为眼前的男子也是个痴情郎,可能是在祭奠亡妻甚至心生敬佩的时候,身旁几个百姓的话差点没把他恍晕过去。
其中一人道:“嫖爷到底在忙活什么呢都老半天了……”
另一个人问:“你认识这位老爷?”
“认识,嫖爷嘛。”
那汉子面带戏谑的笑了一声,压低嗓音道:“不是姓朴的朴,而是嫖客的嫖,而且说自己名叫嫖千里……”
听到这么一个霸气侧漏的名字,梁兴都忍不住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而那个汉子在旁接着说道:
“他前些日子来了清远镇,每天就住在醉花楼里,出手可大方得很呢。听他自己说,他毕生所愿便是学一个叫什么柳三变的人,要尝尽世间美酒,睡遍天下青楼……”
正当所有人都在轻声嬉笑,并为人家嫖老爷的远大抱负而敬佩不已的时候,另外一个像是知道些内情的百姓忍不住切了一声,嘟囔道:“你知道的还是太少啊。”
汉子正自得意,听他那么一说,不服道:“你知道,那你说。”
那个百姓见所有人都一脸期盼的望着自己,自尊心已经得到了极大满足,如果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非得被这伙人胖揍一顿不可。
连忙压低声音道:“这位爷确实自称嫖千里,可我听醉红楼的龟奴说,他每天叫了五六个姑娘陪着,却只是喝酒听曲,从不叫姑娘陪他过夜。起初还以为是他那玩意不行,可后来才知道,原来人家是一个从宫里提前告老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