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慌的小郎中
所谓的人头税，不过是贺虎他们这群乡勇一直以来获取钱财的借口，这点老芋头懂，冯秀才更懂。他们一不需要给你做什么登记，二也不会给你开什么票据，算是那些想在此地求个安稳的外乡人缴纳的保护费吧。而贺胡子也没有像麻贵一般如此在乎眼前的一块几毛钱，交代他们几个自己分了便转身回了房间。
至于人家真正要收的税，那便是需要过段时间，梁兴跟着贺胡子一道挨家挨户的“登门拜访”。
等向冯秀才说完经过，梁兴已经是一脸倒了大霉的模样。
“师父，莫非咱们长乐镇真就找不到什么会写字记账的人了？他贺胡子怎么就盯上了我。”
冯秀才端起碗，一直等他不急不缓的喝完肉汤，方才一脸笑容的打趣道:“能替官家办事，别人想求还求不来，你倒还不乐意了？”
梁兴苦着脸，道:“虽然我以前没有进过官府，可自古以来这衙门征税哪里有不干伤天害理的事的？若是安稳年月还好，可您瞧瞧现在山外头，都快打成一锅粥了……我可见不得那个逼人家老百姓卖儿卖女的场面。”
冯秀才长叹一声，他也无可奈何。
“你能想到这点，就应该知道他们征税之时难免中饱私囊，所以才会挑了你。”
老秀才走到药柜前面，一边将写好药名的字条贴在每个小抽屉上，一边解释道:“镇上的读书人有些去了外头谋生，有的被张家请过去做了算账先生，能够有空闲的那就少之又少了。而其中更主要的，就是因为你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外乡人，就算将来知道了什么，最多也就是和我们俩个不爱多管闲事的老头子说说，惹不出大乱子来……现在你明白了？”
梁兴不傻，稍微一解释便猜到了其中门道。难怪贺胡子那么慷慨的说给工钱，可他的钱又怎么可能是那般好拿的？这么下去，将来就算不是一路人，自己也是他们的半个帮凶了。
冯秀才见他神色有些难看，只好出声安慰道:“这种事情他们轻车熟路，根本不需要你真正做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吧。”
梁兴无奈的点了点头，对于这样的事，他们无能为力，或许将来只能想办法去欺骗自己，好让良心不受煎熬。
冯秀才把药名贴好，又从柜子里拿出两本医书，交代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在家里老老实实对着抽屉认药名就好。而他自己背上一个木制的药箱出诊去了。
这日子平淡到毫无波澜，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了几天后，药铺里来了一个脸色蜡黄，身形瘦弱的中年人。
起初梁兴以为对方也是来看病或者拿药的，连忙告诉他师父这些天都在村里出诊，只有早上和晚间才在铺子里。
可那中年人听他那么一说，反而很是仔细的打量了梁兴一会，才语气不善的开口问道:“你叫什么，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梁兴已经见识过很多脾气不好的人，客气的道:“我叫梁兴，刚来铺子没几天。”
中年人见他恭敬，便大咧咧的往旁边一坐，撩着一个二郎腿问:“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梁兴心里暗骂了一句老子认识你王麻子。
可嘴上还是笑着道:“我来长乐镇没多久，还请大哥多多包涵。”
中年人好像很喜欢这种别人对他恭敬态度，不自觉的抬高了头，傲慢的道:“我是冯秀才的侄子，也是这间药铺的少东家。”
搞半天，原来是你这个王八蛋。
以前他听老芋头讲过，冯秀才有个堂侄名叫冯清，成天吃喝嫖赌不学无术，起初老人看他从小没了爹娘也是可怜，既帮忙找了媳妇，也时常救济于他想让其走正道。
可这个冯清倒好，不仅一点不知道收敛，还每天喝醉酒在家打媳妇，最后把媳妇逼得宁可跟一个外地长工私奔也不再和他过日子。也从那以后，老人便彻底不再搭理他。
梁兴不想惹麻烦，更不想去掺和冯秀才的家事，只好装作惊喜的拱了拱手。
“原来是冯家大哥来了，您先坐，我去后头给你倒杯热茶来。”
没想到梁兴的话惹得冯清勃然大怒。
“什么冯家大哥，这难道也是你一个外乡来的小崽子能叫的？要称呼那也得是侄少爷！”
梁兴在心里把这王八蛋干了一千遍，忍着火气笑了笑，顺口胡诌道:
“可我是给师父他老人家磕过头敬过茶的徒弟，并非冯家长工下人，称少爷好像不合适吧？”
冯清好像也一下没搞清楚是不是这么一个逻辑，被他说得一愣，可很快便极不耐烦的挥手道:“懒得和你扯这么多，快去账上拿点钱来，爷有急用。”
可梁兴却是轻描淡写的摇了摇头。
“没有。”
“给脸不要脸。”
冯清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就要自己跑柜台里面去翻。
此时梁兴的耐性已经完全消磨殆尽，自从进到这长乐镇，这句给脸不要脸蔡骡子对他讲的，麻贵也讲过，可他娘的我梁兴自己的脸面，难道就这么需要你们来给吗？
见冯清就要跑进柜台，顺手就把一旁切药材的菜刀抓在了手里。
“你要干什么？”
冯清见他拿刀在手连忙停住脚，可嘴里却还在逞强道:“真是翻了天了，我冯家什么时候要靠外人来做主啦？”
梁兴紧握着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他，口中冷冷的道:
“铺子是师父的，钱也是师父的，今天他没同意，你就拿不走。”
冯清明显的一阵犹豫过后，终于骂骂咧咧的出了门，等他的声音消失，梁兴只觉得身体没来由的一阵发虚。
傍晚冯秀才从外面回来，梁兴也不想去挑拨人家亲戚之间的关系，便忍着没说。
等回到家里，见到老芋头，梁兴才诚恳的请教道:“爷爷，要怎么才能练胆？”
老芋头没想到他一进家门就来了这么一句，独眼平静的扫过梁兴的脸，然后淡淡的问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梁兴知道瞒不过他，自己也不想瞒，便一五一十的把铺子里事说了出来。
“爷爷，我当时只觉得气血上涌，不仅全身发抖，脑子里更是几乎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这般反应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但是我坚信，如果当时他真的要硬抢，我那一刀绝对会剁下去……”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站起身，一直快要走到门边，他才缓缓说道:“练胆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