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萌芽
洛城向来都是军事重地,镇守它的也都是肱股之臣。
穆家倒台后,除穆钊的亲信一并处死外,剩下的穆家军全归了宋康。
说来可笑,穆钊一手提拔,最为信任的宋康,却是背刺他最深之人。
有了信件和黄金这些物证,颂帝还需要个人证,宋康,便是那个人证。
当党延告知木思灵这些时,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诧,只是低声道,“管鲍贫时交,今人弃如土。”
目下,宋府静寂表象下,涌动暗流。
宋康与亲信宋争正在谋划着怎样除掉最后一个活着的穆家人。
“一点机会都没有吗?”宋康咬牙问道。
宋争低眉耷目,解释道,“穆姑娘住在知州府衙里,与七王子同进同出,如今跟着七王子的大夏高手也全都到了,实在没有机会下手。”
“洛城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他们待了已有几日,说不定哪日就会启程,一出洛城,就更不好动手了。”宋康将手中的佛串来回转动,用力之大甚是要擦出火星。“做不干净,后患无穷,你多找几个人盯紧些。”
宋争应了个是,便退下了。
宋康凝目看着光秃秃的庭院,草木枯萎,榆杨也叶落殆尽,但冬天总是快要过了,他不能让穆如清活过这个冬天。
……
木思灵帮着念儿收拾床铺,装作不经意般打听着,“念儿,你是多大跟着殿下的?”
念儿叠着被褥的手停了下来,抬眼看着前方床架上的镂雕花纹,“主子出宫立府那年,王上就给了他一个空荡荡的宅院和几个宫里的老仆。那年老家闹旱灾,家里亲人都死了,我一路讨饭到兴庆府。主子人手不够本想出城去买,看到快要饿死的我,便救了我,将我带了回去。”
“连都也是么?”
“嗯。”念儿点点头,“府里半数的丫头奴仆都是。主子每年都会救下些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我和连都他们几个是最早入府的,和主子一起长大。”
木思灵笑了笑,“我不也是他救的么?”
“可您……”念儿欲言又止。
“是想说,他救我是别有所图吗?”木思灵低头摆弄着被子,将它们叠的方方整整,“我知道,但救了就是救了,我就该感激。至于,他利用我,他又何尝不是给了我利用他的机会,如果没有他,说不定这个冬天我都撑不下来。”木思灵嫣然一笑,“你应该知道,流亡在大夏的冬天有多冷。”
念儿吐了吐舌头,“要人命。”
两人相视笑着,不多时便将铺子整理妥当。
木思灵想着厨房里还剩着些栗子,有念儿帮着,一会儿定能又做出一些,正好念儿和连都都来了,晚膳时让他们尝尝。
不出所料,晚膳又是一桌子鸡鱼牛羊,这边儿的冬天实在没什么可吃的,木思灵连着吃了数日,早就腻了。
党延和木思灵坐在餐桌两侧,连都、念儿在他俩身后各自站着。
木思灵回头朝着念儿使了个眼色,念儿领会,从房里端出新做的栗子糕。
党延停了筷子,一看又是栗子糕,不禁皱眉,她还做上瘾了?
“连都,”木思灵摆手招呼着,“我和念儿做了栗子糕,我们都吃过了,你快来尝尝。”
连都怔愣片刻,还未来得及婉言拒绝,念儿便将盘子举在了他面前。一时间,他也骑虎难下,伸出的手颤抖着。
“连都吃栗子会浑身起癣。”党延面无表情。
连都连忙缩回手,羞愧的挠了挠头,“也不知为何得了这富贵病,姑娘莫怪。”
“怎会,那下回我做桃花糕给你吃。”木思灵暖暖笑着,可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这点失落却让党延瞧见了,他看了看木思灵,继而站起身来,将盘子里的栗子糕拿起一只。
党延深吸口气,罢了,她忙了一天,实在不忍让她失望。
一只又一只,一只又一只。他宽慰自己,盘子里共有六只,加上晌午的四只,连吃十只糕点,腻是腻了些,对健康应是无害。
木思灵欢喜,笑盈盈自夸道,“没想到我手艺真是好。”
党延挑了挑眉,嘴角也勾起一丝笑来,一副迁就纵容的模样,“是、是,比之宫廷手艺也相差无几。”
入夜,木思灵已寐。
连都看着吃撑到无法入睡的主子,强忍着笑。这些年,他从未见主子如此鲜活过,活生生的,有欢喜,有落寞,有不忍,有放肆。
“想笑就笑。”党延瞪了连都一眼,呵斥道。
“属下是高兴。”连都一脸欣然,“不过几日未见,主子却变了许多。”
“哪变了?”
“属下没读过几年书,心里想的也说不出来,但就是不一样了。”
党延怔愣片刻,哑然失笑。是啊,他又怎会察觉不出自己的变化,像是一匹素白丝帛里缝了彩锦,像是干枯已久的草木萌了新芽。
或许是因身边多了个绚烂生动的女子,扰动了他这汪不起波澜的死水。
他该谢她,但他却还是要利用她。
“明日,我会想法儿带木姑娘出门,你不要带人,在身后小心跟着,记住,只要我俩没有性命危险,万万不要出手。”党延缓缓道,“我会趁乱给自己弄点小伤,以养伤做借口,再在洛城待上个把月。”
连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这里面是西南产的白药,弟兄们用了都说好,主子带些。”其实他心里并不认同主子这种以身试险的做法,说什么弄点小伤,这个度怎是好把控的?伤了木姑娘还好说,万一伤了主子。但他也知,他的话没什么分量,主子定是不听的。
“对了,”党延似是想起了什么,“上次给你的药可研出方子了?”
连都无奈回道,“制法刁钻,顺天阁主找了青峦山的知百草,说是只有六成把握,如今还未回话。”
“党恒的杀手锏,岂是轻易破的。”党延睁了睁蓬松的眼,“我也有些乏了,退下吧。”
次日早膳,党延一肚子栗子糕似是还未消化,实在是毫无胃口。
他看着木思灵神情恍惚,半梦半醒的样子,试探道,“快离洛城了,你可有地方想去。”
木思灵愣了愣,随后摇了摇头。
党延正了正身,“不想去洛城的穆府看看么?”
穆家驻守洛城多年,在洛城自有府邸,木思灵不是不知,只是如今她的身份不能与穆家有一丝一毫的瓜葛。木思灵再次摇摇头,“太冒险了。”
党延直直望着木思灵,声音闷沉,“你只说想还是不想。”
木思灵抬头对上党延的目光,片刻又垂下眼眸,默然道,“自是想去,可是……”
“没什么可是,”党延打断木思灵,斩钉截铁道,“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