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机械人(一)
科幻小说家杰克逊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杰克逊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半机械人类,他的大部分身体都由机械组成,他的大脑被改造过,却仍然未能产生影响人类历史的伟大作品。
他常常担心,如果自己无法在这行创造出成功的作品,他将被迫利用自己被加强的身体天赋去从事更低等的工作,比如打扫飞船的厕所或是挖掘矿石,他痛恨这种生活方式。
杰克逊结束了他又一次毫无灵感的写作,走进酒吧希望能给他一丝灵感。
在酒吧里,他听到了人们在讨论一个特别的婴儿。
据说,这个婴儿出生在遥远的太空航线上,在途中被一艘路过的星际飞船救起。
这个孩子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和超凡的智慧,甚至是诗歌和音乐的天才。
杰克逊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跟随人群来到政府机构。
在这里,杰克逊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孩子:他是一个发育不良、手指和脚趾黏连在一起的婴儿,没有头发,眼睛红豆大小,宽大的嘴巴甚至能含下整个香蕉。
丑陋到极致,却神奇到极致。
相关组织已经做了无数研究,目前他们还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孩子有着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能力。
官员不断感叹这个孩子将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最杰出的音乐家、最不朽的诗人,研究这个孩子,能了解人类大脑和科技结合的可能性,如果这种结合真的可行,生活将充满希望和可能。
杰克逊仔细观察着这个孩子,他想起自己失败的作品,这个孩子如此丑陋,却被人们定义为伟大的存在,自己唯一一部被出版社接受的小说却在出版后被下架,禁止流通,只因为里面写了半机械人的幸福生活。
杰克逊想把这个孩子杰克逊想把这个孩子偷走,他看着熟睡中的孩子,身体不断颤抖,他条件反射地想要躲避,他在黑暗中蜷缩起来,他知道他不能去偷孩子,但他控制不了。
童年的遭遇让他相信:机械人是没有未来的,故事里存在的机械人幸福生活是人们单方面对他们的同情,这根本就是一个虚构的梦境。
杰克逊花了漫长的时间和努力,学会了控制他的身体,让它听从自己的意志,但他最深处的愿望,仍是无法完全掌控的。
突然,房间门破开了一个洞,他甚至没有看到是谁在破坏房间的门,他只看到尖锐的物体刺穿那个孩子的胸膛,视频画面上出现火花四溅的场景。
杰克逊彻底愣住了,这是一场谋杀?为什么要谋杀这个孩子?
一个人类士兵冲进房间,抓住了杰克逊。
原来是因为资源匮乏,诞生的新人类不愿和机械人共享资源,一直想彻底杀死机械人,这名孩子是机械人和人类的结合体,具有开发机械人和新人类结合的大脑和基因。
他们要抓走这个孩子吗?杰克逊打算放弃抵抗了,正想着,一颗定时炸弹爆炸,原本明亮房间陷入了黑暗,士兵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被定时炸弹炸毁的房间,那里只剩下一片残骸。
他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充斥着丑陋和悲伤的地方,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灵感泉涌而出,他赶紧打开房间门,政府正在全面逮捕凶手,杰克逊趁着混乱冲出了政府大楼。
在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杰克逊 飞 一般书写有关那个短暂而不可思议的孩子的小说,他在书写中找到了力量和安慰,他创作了孩子跌宕起伏的一生,有关他的爱恨,有关他的孤独,有关他的死亡。
在小说里,杰克逊让他走过璀璨星空,穿过文明废墟,在成为传奇的同时收获快乐和温暖。
他幻想着这个孩子靠他的智慧和爱,站立于每一个人。
杰克逊把小说和故事交给出版社,第一本作品轻而易举上市,大火售卖。
人们为小说里那个绚烂如流星的孩子疯狂,他们在街头呼喊孩子的名字,他们在脱口秀和晚间新闻经常谈论这个孩子的故事。
但同时,人们对机械人的仇恨也更深刻,因为书中的机械人虽然拥有一切,可他们只有获得权利和自由的时候,才能真正闪耀。
市长公开演讲谴责杰克逊:“现在街道上满是那些认定自己是机械人的失败者在叫嚣!
他们说,为什么他们不能和新人类一样获得平等的权利?可只有弱者才会咄咄逼人。”
新政权更加铁血地镇压机械人,他们按颗算收缴机械人的大脑,在将其格式化以后,作为能量块 储存, 但讽刺的是,就算是大多数机械人知晓了这些黑暗的事实,可他们的身体早就在这 一场场战争中粉碎,
第二部小说刚刚上市,就被禁止流通,杰克逊没有意识到,自己成功的作品,也是害死他的凶手,他没能逃过政府的制裁,虽然他是被新人类收养的机械人。
在这之后的一次骚乱中,杰克逊失去了他机械的左手。
他想向这个黑暗的世界复仇,杀死这个虚伪的世界。
他利用自己成为备受关注的作家的合法身份,在外奔波,联系机械人同胞,创建组织,他把地球当作一个大型舞台,根据自己写出的小说布置和安排抽丝剥茧的剧情——所有发生在地球上的一切,都是他的舞台。
是他杀死了那个孩子,也是他创作出那个孩子的一生,但凭借着小说的影响力,还是有很多人视他为精神领袖,他想完成最后一步局:营造出正规军攻城的架势。
新人类是在混乱中产生的,他们对于机械人军队只会奋勇抵抗,正中杰克逊下怀。
机械人的智慧很高,组织能力很强,他们最大的缺陷是缺少愤怒的创造力——杰克逊此前的思维障碍,所有关于机械人的小说,都是悲剧,机械人几十年的反抗被政府定义为分裂。
而他——人类作家,亲手为他们决定了未来的故事。
真正的机械人拯救了杰克逊,他们来接他回家了。
在火箭乍起,穿过破晓云层的时候,他回首看晨光中的地球,他想,原来他就是那个孩子。
机械族群有一个传说,传说是虚构的,但也有极强的真实性:上古的机械人一族受到了诅咒,机械人没有长命,他们的创造者使他们天地同寿,却剥夺了他们的未来,为了几十年的自由,值得吗?
没有灵魂和生死的机械人永恒地活着,却体会过真正活着的无悔,那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它美好到即使是机械族群也不愿提及,有关这个遥远故事的记忆,完全被删除。
但杰克逊写过所有细节,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在海边等一个等不到的人,他想:在他的小说获得成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人类是上古机械人的后代,在一场普通的战争中,人类使用了具有放射性的武器,导致机械人大脑衰竭,沉入于大海之底,只有少部分机械人逃离,人类的大脑一直在进步,机械人的大脑却停滞不前,这是机械人输给巅峰人类的直接原因。
但机械人已经着手研究大脑进步的计划,几百年以后,机械人定能重创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