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谋国之士（上）
安置这些可怜之人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秦安和孙乾一行人很快便来到这里。
此时，凉州军的伙夫正在给这群百姓熬煮白粥。
衣衫褴褛的大梁百姓，对翻滚着热腾腾白粥的大锅，不断的吞咽着口水。
秦安看到全身污黑，身材干瘦，衣不蔽体的这些同胞，眼眶不禁有些酸涩。
心里对蒙兀人越发厌恶，该死的喇沁部人，真是死不足惜。
孙乾带着两个亲兵进到百姓里面寻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头发杂乱，胡须花白，满脸褶皱的申屠劬。
孙乾俯下身亲自从地上扶起申屠劬，“您老跟我来，我家将军想见您。”
闻言，申屠劬浑浊的双眼中绽放出一道精光。
“你家将军现在何处？”
“就在那里。”
孙乾指向外围身黑漆鱼鳞甲的秦安。
申屠劬顺着所指方向看过去，便见一人身材高大，面容英挺威严，气度不凡。
曾修习望气之术的申屠劬，望其气，居然隐隐从此人身上看出龙虎，成五采之气。
申屠劬霎时间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万没想到他困顿一生，能在晚年遇此人主。
当即他顾不得什么，和孙乾二人快步走到秦安跟前
“老朽申屠劬见过将军。”申屠劬说着就要给秦安下跪。
秦安连忙伸手扶住申屠劬，“老先生折煞晚辈了。”
“还请到帐中一叙。”
“好。”
秦安扶着申屠劬向中军大帐走去。
一路上他没有丝毫嫌弃申屠劬身上脏污不堪，尽心尽力的扶着申屠劬。
此时申屠劬心里面对秦安的评价，已经从人主上升为贤主。
一行人走进中军大帐，秦安立马安排人在帐中设了两张案几。
两张案几拼在一起，申屠劬坐在案几中间，孙乾坐在左边，秦安坐在右边。
随后亲卫陆陆续续端上来吃食，两盘羊腿，两碗干饭，三盆肉汤。
饭菜端上来后，秦安没有急着和申屠劬说话，而是招呼其先用饭食。
申屠劬也没有客气什么，抓起羊腿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吃。
一边撕扯羊腿，一边用勺子往嘴里塞干饭，顺便还不时的喝口肉汤。
“先生可还需要吃些什么？”秦安把一条羊腿放到申屠劬面前，又顺口问道。
申屠劬用手擦了擦满是油腥的嘴，摆摆手道：“不用不用，够吃了。”
随后又继续大快朵颐起来。
等到申屠劬饱食后，秦安命人撤下吃食换上茶水。
申屠劬拿起茶水喝了一口，“让将军笑话了，实在是这快半年时间没吃过一顿饱饭。”
秦安听后哈哈大笑道：“无妨， 老先生才是真性情，不做作。”
随后看着申屠劬满脸褶皱，他又不由开口问道：“秦某观先生容貌……，不知先生年纪。”
申屠劬放下茶盏抹了抹嘴，不在乎的道：“才七十五。”
秦安闻言手轻抚膝盖，长叹一口气。
“将军可是嫌我老了。”
“不不不……。”秦安连忙摆手。
“哈哈哈哈哈哈。”申屠劬笑着摇了摇头，“要是让我抓林间的飞鸟，擒水中的蛟龙，那我确实老了点。要是让我谋取天下，那还是能勉强做到。”
秦安心里对申屠劬出此大言，惊讶不已。
追问道：“哦？先生如此自信？那可否说一说当今天下之弊患？”
申屠劬听到秦安的问话，心中明白这是要考验自己了。
思索了几秒后，朗声道：“以老朽观之，当今天下之弊，不在朝廷昏聩，不在朝臣腐败，不在苛捐杂税。全在两个字上。”
申屠劬停顿了几秒。
孙乾急不可待的问：“哪两个字？”
“土地。”申屠劬眼中泛起精光。
“当今天下，不纳赋税者，有此三类人，一为皇家，二为官吏，三为豪族。”
“此三类不纳国家赋税，却拥天下大半之田。而纳赋税者，却是所耕田地不及天下之半的贫苦百姓。”
“贫者愈贫，富者愈富，以致百姓稍逢天灾，便不得不将手中土地货与此三类人，沦为佃农。”
“更有贪得无厌之人使用腌臜手段，巧取豪夺百姓土地。”
“小民百姓何其之苦也，长此以往，富者田连阡陌，而贫者无立锥之地”
“无地之流民越来越多，终会一夫而呼，天下群起响应，诺大的王朝顷刻间土崩瓦解。”
“这便是天下之大弊。”
“好。”秦安猛拍大腿喟叹不已，真没想到此人居然有如此见识。
“先生这一番话可谓鞭辟入里，秦某还想请教，先生如何看待天下大势？”
秦安试探着回道：“可为伊尹乎？”
申屠劬闻言骤然起身，“将军既要为伊尹，老朽便无能为力，这就告辞。”
秦安早就被申屠劬的一番话所折服，哪会让他就此离去。
申屠劬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假意起身，逼秦安说出心中真正所想。
秦安赶忙伸手拉住申屠劬的衣袖，“安可为我朝太祖乎？”
申屠劬听到秦安的回答，这才止住身形，哈哈笑道：“这才是将军之志。”
“那还请先生讲讲天下大势。”
申屠劬没有再说什么废话，直接开始分析天下大势。
“今天下虽为大梁所有，但已则名存实亡，各省总督皆阳奉阴违，朝廷这几年也就是由左相撑着，不然连这个名也没有了。”
“左相也算是一代人杰，能在两年时间内把天下补救成这样。不过听说其患有痰疾，时日无多。老朽敢断言，左相崩殂之日，便是天下大崩之时。”
“当今天下西有西羌，北有犬戎，还有新起的蒙兀，东有隔海的倭国。外患为古今未有之严重。”
“淮北，山南黄河泛滥，河西河东多年大旱，江南，江东土地兼并愈演愈烈，此等内忧也是古今未有之严重。”
“大梁撑不了几年了，将军若欲为太祖，便要早做打算。”
秦安拉住申屠劬的手追问，“还请先生教我。”
“欲为太祖，则此三者缺一不可，一为钱粮，二为贤才，三为兵马。当下最要紧的是，将军已经平定喇沁部。可与你父写信，求上书朝廷，升你为偏头关总兵。”
“将军掌偏头关后，可采用前朝之屯田，以屯养军，广积粮草，大练兵马。”
“五年时间，将军兵马必可为天下之最。”
“只等天下大崩之时，则就是你父子求取神器之日。”
一番对谈使秦安对申屠劬刮目相看，他没想到在封建社会中，还有眼光如此的毒辣深远的大才。
几乎字字珠玑，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
这在后世中有一个词叫战略家，申屠劬此人便是当之无愧的战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