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和尚的梦(二)(请27章请移步37章后阅读)
烧香,念经。
这是少女来到寺里每日必须的功课,只是每当少女给佛祖上香的时候,手里的三炷香都点不着,佛祖不受少女的香事必有因,只不过小和尚和老和尚都解释不了这个问题。
“你们尘世的女子在出嫁前都要去庙里烧香念经吗?”晚些的时候小和尚做完功课回来,恰巧遇见正坐在井边的赏月的少女。
“也不是啊,是因为我的命比较特殊。”
“哦?怎么特殊?”
少女皱了皱眉,“城南的先生给我批过一卦,说我是白骨托世,未经轮回,若是想嫁人散叶,必须要在寺中礼佛四十九日才行。”
白骨托世,未经轮回,小和尚听着这两句话心里泛起了轩然大波,仿佛那个朦朦胧胧的记忆此刻就萦绕在他的眼前。少女见小和尚呆呆的样子,忽然开口,“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啊,比你的光头还要圆。”
小和尚被少女的话惊醒,兀自摸着光头,看向一旁的桃树,“今晚的桃花也很美。”
“你们和尚不是总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吗?桃花和月亮在你的心里应该什么都没有才对。”
小和尚被少女说的吃瘪,气得闷声反驳,“哼,你的月亮现在已经被云挡住了。”
少女嫣然一笑,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小和尚,守得云开见月明哦。”
少女走了,小和尚却依然愣在原地,他只觉得香雾之中余音袅袅,银铃般的笑声半入和风半入云,虽缠绵,却无言。
云开,月明,月光又一次洒下大地,落在小和尚光溜溜的脑袋上,好像在闪光,这一切都被老和尚看在眼里,老和尚摇了摇头,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句,“阿弥陀佛。”
七七四十九日眨眼就过,少女仍旧没有将香点燃,不过这已经不重要,城南先生的话有谁会相信呢?
“喂,小和尚,我要嫁人了。”少女临走之前特意来到宝殿,找到正在念经的小和尚。
小和尚看了少女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恭喜你啊。”
不知为何,少女在听到小和尚这句话的时候,原本娇俏的脸却是忽地一凛,然后一跺脚转过身走开了。
小和尚盯着少女的背影许久,直到日落天黑,残灯熄灭。
少女嫁的是城南的一个员外,出嫁那天小和尚站在山上看着迎亲长长队伍,吹吹打打,红红火火,好不热闹。可小和尚只觉得这么拥挤的人群,这般热闹的场景,轿中纤细的身影却孤单得紧。
自从少女走了之后,小和尚时常会想起那天夜里少女对他说的话。
“守得云开见月明哦。”小和尚依稀记得少女的名字叫满月,他也依稀记得城南先生给少女批的卦,还有那个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那副不肯堕入轮回的白骨。
他知道少女出嫁,等着她的要么是被员外几房妻妾欺凌的悲惨人生,要么是在花一样的年纪戛然而止的生命。
因为于情,员外娶她不过是为了冲喜,于理,少女终究没有点燃一炷香。
小和尚这个时候才明白那个冥冥之中的声音所说的道理,“这人间其实根本就是苦海尘世,若是一个人的生活中根本就没有春风,没有凉夜,没有绵雨,没有冬雪。有的只是生活的逼迫,挣扎,妥协,那么人穷极一生的到底又是什么呢?就是法力无边的佛祖也只能度的有缘之人吗。”
小和尚就这样坐在寺里,不吃不喝,不眠不语,只是痴痴呆呆地望着天上那轮时圆时缺的明月,直到小和尚听说少女的死讯。
忽地有一天,小和尚收拾行李下山,一路餐风饮露,一去西行,为的就是找佛祖讨个说法,只是,还没有走到西天便死了。
梦魔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我,不错,那个小和尚也是被我吃的。
和尚十世修行,第三世自然也是和尚。
只是,第三世轮回的和尚既不念经,也不打坐,甚至连话都很少说,只是坐在桃花树下仰着头发呆。
来庙里烧香拜佛的尘世之人都觉得和尚很奇怪,有好事的人问和尚,“你仰着头,在看什么?”
“月亮!”和尚偶尔会理一下问他的人。
“月亮?大白天的哪来的月亮!”人们看着痴痴呆呆的和尚,只觉得这和尚疯了。
月圆,月缺。
人这一生之中不知道要看多少次月亮,可是哪一次才是和尚真正想看的呢?
这个问题和尚始终想不通,可是有一个人能帮他想通,这个人便是佛祖。
佛说前世今生,因果循环,既然和尚这一生都在等一次最美的月亮,那么这月亮便是和尚前世种的因果,如果穷尽一生都想不通,他只好去问佛祖。
只是和尚刚走到一条流沙巨河,便被河内的妖怪吃了。
和尚到死也没有看到那轮最美的月亮,属于死不瞑目,魂魄虽然遁入九幽阴司,可却不肯轮回。他是佛祖的弟子,判官不敢拿他,阎罗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奈只能让黑白无常带和尚来到三生石旁,让和尚看清三生石上的一切,然后打发这个不速之客。
和尚轮回的第一世是一个苦行僧,路过五行山的时候偶遇一具枯骨,枯骨上怨魂纠缠,不肯轮回,苦行僧天生悲悯想要带枯骨前往西天超度,可走到一半却被河妖吃了。
世间一切皆于缘起,枯骨怨魂虽然没有被和尚度化,可却也入了轮回,化作一个姑娘来世报恩,只是命运捉弄,姑娘守得云开不见月,小和尚命犯桃花一场空。
等到了第三世,等不到云开的姑娘化作了桃树,可念着月亮的和尚却始终没有回头看桃花一眼,到了这里和尚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对着月亮相守一生,可偏偏这一生在桃树下却从未看过桃树一眼。
他闭着眼,仿佛每年春天的花香都萦绕在鼻边,桃树带起的柔风也仿佛充斥着他的衣襟,也许这就是爱人的拥抱,充满着柔情。
他闭着眼,热泪滑落,和尚本不该有泪,可是他偏偏流泪,就好像已经麻木的人生本不该有希望,却偏偏燃起了希望。
可是又有谁知道,真正燃起的是希望?还是另一段的孽缘?
他闭着眼,天下之大,若是寻得到她,就算是孽缘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