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生几何
江城没有斑马线,因为斑马都让江城的爹爹婆婆牵走了。
“个斑马。
你哄老子?才喝尼玛一杯嘴就开始飘了。”
面对着郭大爷的骂骂咧咧,段加林满脸通红,目光却眺望着远处。
六月的江城在傍晚月色的笼罩下渐渐褪去白天似棉袄包裹的热浪,少了街道上车辆的喧嚣,江上轮船的鸣笛声更加清脆入耳。沿江路边的小烧烤摊,也迎来了生意最繁忙的时候。
一老一少,对坐于一张小方桌。郭大爷抽着长杆烟,旁边烧烤店的炭炉上的食材在炭火中烤的滋滋作响,炭火的味道夹杂着食材炙烤的香味弥漫在江边。
段加林端着酒杯摇晃:
“大爷,您就一直一个人边住在这边?”
郭大爷一脸的不屑:
“个表,六十年了。
六年前老伴走了,两个儿子在江城大学毕业之后都去了美国留学
大的在读博,小的在读研究生。
鬼影子几年都见不到一个。”
交谈中段加林得知,郭大爷的父亲之前在附近的钢铁厂上班。本应是子承父业,那时候的政策是退休离职之后直系的亲属可以接替职位。但是郭大爷并没有选择接替父亲成为一名钢铁厂工人,他选择了做废品生意。
郭大爷抬头望向江边,吐着烟圈:
“那么会什么最红火啊?就是这个江城钢铁厂,铁饭碗,挤破头都进不去。
但是那时候我发现了一个蛮有意思的现象,就是江城钢铁厂旁边有好几家隔着不远的废品收购站。
我那时候还纳闷呢,隔着这么近,互相之间生意不抢的你死我活。
后来我老头说,你看到的生意是人家让你看到的,靠这个纸壳子塑料瓶赚钱的话,这些废品站早八百年就饿死了。靠钢厂的废料?更加不存在,钢厂的材料都是出不去的。
你看不到的生意是人家晚上做的!
人家靠的是值钱的贵金属,这些很多都是来历不明的。不管是偷来的也好,还是怎么弄到手的,人家目的就是换成钱,这些来历不明的金属的收购价肯定是要低于市场行情的,因为正常渠道去卖的话没有人敢收。
所以啊,养活他们的不是靠附近的居民,靠的是附近的贼!
一家店的生意有多好取决于到他们家卖货的贼有多少。这老城区以前为啥老经常停电,因为时常就有某一段电线让人偷了,都是好铜,都能卖上高价。”
说罢,郭大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继续叙述着他的往事:
“当然现在就要好多了,那时候啊街头巷尾都没有装摄像头。所以歹人横行,只要是能卖钱的东西都有人偷。
我呢,只是发现了这收废品的生意看起来还蛮不错,脑子一热,就开始了这几十年的收废品生涯。
起初,也像你一样弄了辆三轮车,走街串巷,那时候经济条件没有现在这么好,家家户户都没有多少废品可收,街上商铺也没有现在这么多且繁忙,每天基本上收不到什么东西。
直到后来我到一个工地上收点废铁,因为他们人手不够帮人家卸了一车货,跟那里的包工头熟络了起来,这后来他那边有什么料渣基本都是留着给我去收,就这样自己这生意才慢慢走上了正轨。”
段加林托着下巴听着郭大爷讲述着往事,就像个小迷弟。
“伢儿,不管哪门生意,靠的不仅仅是脑子,你得有人带,有人扶。
都说成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天分,放屁!
要是你路走弯了,再努力也没用,路走对了也会时常有磕磕绊绊,没有贵人的扶持你也很难走下去。
我这一生撞过大运,也吃了不少大亏,到了这个岁数了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安稳混日,了结余生。要不是你看你小子有点想起自己当年的那股子楞劲,我也懒得张那个嘴。奈何就是在坑里躺过的人,见不得别人往坑里跳。”
“我敬您一杯,我先干为敬。”段加林说罢,端起酒杯,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郭大爷看着段加林的憨样直摇头:
“个斑马。
白酒哪有你这么喝的?待会不得睡大马路。
饭要一口口吃,酒要一口口喝。
一步步的来,别想着一步登天,脚踏实地比什么都重要。”
酒后,郭大爷把喝的醉醺醺的段加林送到了家门口。
“这门生意还不错,虽然有点苦累,不管什么行业贵在坚持
明天早上要按时到!”
说罢,郭大爷悠闲的蹬着三轮车渐渐随着路灯昏黄灯光的护送渐渐远去。段加林望着郭大爷远去的背影,感激与敬意涌上心头。
“呕,呕”段加林靠着墙边,吐得稀里哗啦。
吐完的段加林在晚风的轻抚之下恢复了一丝清醒,抬头望向单元楼,六楼屋里亮着灯,踉踉跄跄的就往楼上爬去。
“哟,喝酒啦,看起来喝不少啊。”
此时的刘姐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看书,随着门打开的声音看到了摇头晃脑的段加林。
“刘,刘姐,大美女在家呢。”
刘姐放下手中的书,搭起双腿,白了段加林一眼:
“哟,嘴摸了蜜蜂屎啦,说话这么甜。
开水瓶里面有开水自己倒一杯喝,清醒一下。
老娘我要去睡觉了,懒得跟你这头醉猪瞎白话。”
段加林看着将要起身的刘姐,连忙说道:
“别慌,坐下,聊聊嘛。”
刘姐一个踉跄:
“哟呵~你个小揽子,么昂,是要我听你吹牛皮?
还是酒后好乱性,想搞一夜情?”
刘姐的话刚刚说罢,段加林被吓得瞬间清醒:
“你借我两胆子我也不敢,我是想问下,你床头好像放着一张照片,那是”
刘姐张了张哈欠,伸着懒腰:
“我的伢,么昂?”
段加林垂死梦中惊坐起:
“啊?你不没结婚吗,哪来的儿子?”
刘姐瞥过来不屑的眼神:
“我尼玛的,国家规定没结婚就不能生儿子了吗?都什么年代了,真是。
年轻不懂事,大四的时候不小心中招了,我那个时候的大脑是一片空白。
那个狗东西坚持要我去把孩子给打掉,但是我对于做人流实在是恐惧,所以一直不肯去。
奈何那只狗不依不饶,我一气之下就跑回了家。
躲在家里吃喝躺,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看着一天天变大的肚子我自己也是慌不过,家里人还觉得我可能是回家之后,人养的好一些,以为我是长胖了。
半年了实在是怕露馅,就到外面租了个房子,然后就一直到孩子出生。
出生之后我就把孩子送到那只狗家里去了,他播下的种他自己养。
在这期间实在是忍不住想孩子,就去看了几次。
好在那只狗的爸妈还算是个人,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孙子喜欢的不得了,照顾的也算周到,我也就放下了心。”
轻描淡写之间,段加林看到的是刘姐的释然,理解了她的这一份落落大方背后的心酸。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