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强
夏煜桉真的没再跟他说话。
第二天沉默地吃完早饭,一声不吭地上车,江浔野试着搭话,她连一个正眼都不给他,甚至敷衍的语气词都没有。
车内安静,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手机没有静音,敲击键盘发出响声,不知道她是在和谁聊天。虽然音量不大,却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下砸在他的胸口。
她能狠下心。
可他不行。
“安全带系好。”
江浔野看着她,一点一点攥紧手,就跟当初他试着解释却被拒收一样。这种把他排斥在她世界外的感觉,特别不好受。
夏煜桉把头稍稍往他那儿偏了些,偷瞄,没想到和他的目光相撞,只觉得那双眼晴里仿佛燃着火。
有些不自在,心虚地把头转了回来。
依旧没回他,只是把安全带拉上。
-
八月尾声,临近开学。
虽然学校建在偏僻草原,但每逢大日子都会精心布置,仪式感十足。校门口刻着校训的石像前放着醒目的红字标语,两侧的香樟树上被挂上不同颜色的彩灯。
夏煜桉多看了几眼,有些好奇。
最近应该没什么节日吧?
江浔野就走在她后面,猜到她心思,替她解释:“家长一般会选择在这时回草原陪孩子几天,所以学校干脆安排了亲子活动。”
夏煜桉听见了,恍然大悟。
但她装没听见,径直往里头走。
跟温禾说过今天会来帮忙,所以直接进教室里头帮着打扫卫生。
前阵子温禾还特意去镇上买了些小礼物,这会儿操场上正进行玩游戏赢奖品的活动,特别热闹。
夏煜桉心不在焉地擦窗台,视线往外多瞄了几眼。
“你俩去参加一下?”温禾问。
夏煜桉收回目光,心口不一:“亲子活动我跟他去干什么。”
“谁说员工和老板就不能参加了。”温禾把扫帚往边上放,“我是校长听我的。”
今天的氛围低气压,温禾感受到了,两个人不说一句话,全程没有任何接触,甚至还要她夹在中间帮忙传话,弄得她也挺尴尬的。
干脆当个和事佬,把江浔野和夏煜桉往操场上拉。
夏煜桉别别扭扭地跟江浔野走去操场上,一到那儿,她就立即和他拉开距离,独自闲逛。
奖品有许多,她看中了三等奖的零食大礼包,终于起了些兴致。上前抽取游戏,抽中两人三足,去到游戏区域随机分配一名队友。
结果没想到队友想把她换了。
她居然被嫌弃了!
草原上建所学校不容易,老师职责重,来读书的孩子基本上什么年龄段的都有,小初高的学生都在这所学校念书。
眼前的男生大概十七八岁,跟夏煜桉商量:“姐,你跟那边的女生换一下可以吗?”
这一幕特别熟悉。
夏煜桉记得,高中的时候,平时风平浪静看不出谁和谁是一对,但凡到了学校活动,老师的管理放松下来,到哪儿都能看见黏在一起的校园小情侣。
她和江浔野,虽然都没承认恋爱,但活动那会儿也总粘在一起。
突然有些怀念以前。
然而夏煜桉刚想答应,顺着男生手指的方向一看,发现那位女生的队友是江浔野。
她瞬间就沉下脸,沉默了。
注意到她的反应,不像江浔野把事儿都藏着,男生的心情全写在脸上,急得快哭出来:“她是我暗恋的女生,她特别特别喜欢哈丹哥,每回哈丹哥来学校,她都跑出来看。你看她冲他笑得多开心,跟个花痴似的!”
“姐!再慢点我就要失恋了!”
她心里也酸溜溜的,但就是不承认。
夏煜桉深吸一口气。
这回主动去找江浔野,纯属是舍己为人。
大义凛然走到他俩面前,夏煜桉咬咬牙,打死都不开口,指了指江浔野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你——跟我过来。
江浔野只是记起她昨日气话,冷静地看着她,装傻:“什么意思?”
夏煜桉直接把他拽走,疯狂输出:“你看不出来人家妹妹有人喜欢吗?人家难得等到今天这个机会,你瞎掺和什么。”
“还有,你以为我想跟你一组?要不是弟弟求我,我夏煜桉就算是一个人玩也不会找你——”她意味深长地停顿,“前、任。”
视线交错,她炸毛的模样尽收眼底,昨日她振振有词,现在确实跟小狗似的。
江浔野低笑:“我记得我们没谈过。”
“我说谈过就谈过,那样都不算谈恋爱哪样才算。”
“哪样?”
明知故问。夏煜桉想。
都牵手了,都拥抱了,都亲过了,还不算谈吗?有他这么不负责任的
人么。
但是已经分了。
就在昨天晚上分的。
夏煜桉犟:“江浔野,你得记住,是我夏煜桉甩的你,是我看不上你。我是你得使劲哄才会回来的前女友。”
-
抱怨归抱怨,夏煜桉还是很想赢的,默默想着以前玩这个游戏的技巧,在观看其他队的比赛时,总结经验,神情认真。
她边看边拽江浔野袖子:“我已经懂这个游戏的核心了,到时候我喊口号,我说一你就跨右脚,今天你必须听我一回。”
江浔野没说话。
她瞪他一眼:“懂?”
紧接着,她一愣。
因为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目光交缠,流淌着复杂的情绪。
迅速收回,他缓缓点头。
事实证明,夏煜桉只是能叭叭。
轮到他们时,别的组早已遥遥领先,她和江浔野却还停在原地,刚才谋划的策略完全不起作用,每迈一步都十分艰难,根本就没有默契可言。
再者,其他组都是搭着对方的手,互相借了一个力两人三足走起来也稳许多。
只有她和江浔野,两个人隔得远远的跟陌生人似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脚踝处绑着的布条还总是不听话地掉下来。
七年,曾经的亲密与默契烟消云散。
总的来说,进度感人。
夏煜桉有些急了,想要追赶和别的队伍的差距,走到后面步伐就不受控制地愈发加快。
重心一个不稳,整个人往前倒,差点连带着江浔野一起摔倒。好在他的反应快,一把把她拉了回来。
夏煜桉害怕地叫了一声,习惯性地拽住他的袖子,然后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小命算是保住了。
江浔野低眸久久地注视着她,深沉的目光中充斥担心:“慢点。别着急。”
夏煜桉嘴硬怼回去:“放心,丢人的是我,又不丢你的脸。”
回过神来后,她才发觉,刚才他温热的手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臂,将她从摔倒的边缘拉回,一点点贴近,自己几乎是靠在他的怀中。
此刻,他身上好闻的气息还萦绕鼻尖,正在一点点将她裹挟,他的温度在手臂上一点点蔓延开来。
太过暧昧的姿势,她不免红了耳根。
她赶紧撒开了拽住他袖子的手,和他隔开一些距离,略显慌乱地低头,欲盖弥彰般将头发撩到耳后,脸颊漾着浅浅的一层绯红。
她强装镇定,试图扒开他:“你别碰我。”
但江浔野并没有松开手。
“你干什么?”
“怕你受伤,”他的声音格外沉定,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拉紧我。”
闻言,不知是不是因为场合相似。
莫名,夏煜桉有些失神。
高中有回运动会,夏煜桉被报上了跑步项目,她压根儿跑得不快,是女生组里凑人头的。
等待发令的过程格外煎熬,她的心跳在耳畔“砰砰”地响,紧握的双手已经出了汗,紧张得手都在小幅度地发抖。
跑完半程时,她已经开始有些喘了,步伐渐渐放慢,明显沉重了许多。
当时正好从班级同学旁跑过,同学替她加油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性格使然,总觉得肩上有责任。
她不想当花瓶,也不愿辜负同学对她的信任与支持,不能给班级拖后腿,咬着牙加大步子往前跑。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不知不觉中有些走神,等回过神来时,她的上半身已经前倾,一个没稳就扑在了操场上,本能性地用手撑地。
当时脑子顿时就空了,原本落后她的女生一位位地从后方从她身旁跑过。
阳光有些刺眼,夏煜桉想抬起手遮住,却抬不动。周围的喧嚣一点点传入她的耳中。良久,才眯着眼睛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右手明显地发痛。
坚持着跨过终点线时,等待在那儿的老师询问她有没有事,同学也纷纷跑过来关心,但她始终都摇摇头,笑着说没关系。
到位子上坐下后,夏煜桉低头看了看,黑色裤子膝盖上方的那块位置已经擦出了操场的红色,手掌上也都多多少少有些擦破了皮。
她这人要强,也逞强。
夏煜桉右手疼,觉得可能只是扭了一下,过会儿就好了,于是就在位子上安静地坐着,咬牙忍着痛,神情一如往常,没给别人添麻烦,没让人察觉出异常。
放学了,她也终于撑不住了。
夏煜桉左手端着已经发肿的右手坐在位置上,江浔野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在他面前,她不想再装。
前一天晚上夏煜桉手机没充电,那天就干脆没带来学校。陈瑾和夏铮年出去旅游了,家里头也没人。
她的神情告诉他明显是发
痛的,却依旧能勉强扯出笑容,口吻轻松:“江浔野,我没带手机,能不能送我去一下医院,谢谢。”
她的声音因为疼痛,尾音不由自主地颤抖。
江浔野在草原上长大,从小到大浑身上下都有过伤。受过的伤多,猜出她的手可能是骨折。
他神情立即严肃起来,没吭声,只是快速地把书包背起,再把她装满课本的书挂在肩上。怕耽搁时间,过程中急得撞歪了桌椅。
视线落在她那儿。她一直是这样,明明疼得要死,却一句也不说,还一脸倔强。
他叹气,一字一顿:“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