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
离学校不远处有个药房,江浔野买完药,上车时,副驾驶座上的夏煜桉正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时不时还乐几声。
隐约听见她说,具体时间到时候再约。
约?和谁约?
男的吗?
那个人会知道她晕车吗?车开得稳不稳?万一车里头有异味让她不舒服怎么办……他会知道她不喜欢吃甜食,喜欢吃肉,喜欢在面里加上荷包蛋吗?
手渐渐攥成拳,感觉血液在迅速流动着。心底莫名有些苦涩,明明比谁都清楚她的偏好与习惯,又恨自己现在已经没有身份。
奇怪,现在这幅境地,明明都是自找的。
江浔野深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最终重新垂下眼,语气低沉:“要走了。”
夏煜桉晕车,江浔野是知道的。高一那会儿学校组织秋游,吃了晕车药也不太能扛得住大巴的晃。大巴上的座位是按班级座位一列列依次排下去的,江浔野和夏煜桉的同桌想坐一起打游戏,偷偷换了座位。
于是每回春秋游,江浔野就坐她旁边,她坐靠窗里头的位置。
她不舒服,江浔野看得出来,总不能“见死不救”,想给她拿保温杯喝点水。夏煜桉的书包放在腿上,结果他还没拿出来,保温杯盖子就弹开来了。
夏煜桉第一反应,怎么热热的。
第二反应,我焯哪里来的水。
第三反应,想逃却逃不掉。
下了大巴,她就像尿裤子了一样,好久才干。
真是蠢蛋。
当时蠢得她都不晕车了。
不过还算江浔野有良心,把春秋装外套给她绑腰上挡着。那时天气还挺凉,江浔野就穿着里头一件短袖陪她走了好久。
闻言,夏煜桉以为他是担心她又晕车,只领悟到浅层意思,乖乖把手机收起来,看向他:“江浔野,你们之前直播用的那些设备还在吗?你看能不能再拿来用用。”
江浔野把安全带拉上,回道:“当时资金有限,设备要么是租的,要么是职工家里借来的。毕竟是在草原,品牌卖得没有外面多,基本都是些小牌子,也不比大牌子精细,拍出来的效果不是很好。”
确实,一分价钱一分货,大多数情况都如此。不过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就不是难事儿。
“那我们明天就去把设备买了吧,既然决定做这事儿,就得做到最好,都用上最新的,认真挑挑。”
“好。”
把阿茹娜送回蒙古包,再回到镇上,夜色已深,居民楼没有亮几盏灯。下车后,凉意顿时将汹涌的困意携走,夏煜桉裹紧了外套,赶紧躲进楼道里,等江浔野停完车才一道上楼。
到家后,夏煜桉简单洗了个澡,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只擦了擦就跑出来坐在沙发前看手机。
江浔野趁夏煜桉洗澡,去厨房里头煮了面,把冒热气的面条端出来时恰好看见这一幕,突然记起白天她发给别人的语音。
又是在跟那人聊天?
他把面放在茶几上,带着难以察觉的隐忍,低声道:“不知道吹个头么?”
夏煜桉忙着手里头的事,没回他,想起什么似的,才放下手机:“我打算把地点定在草原上,既然要做直播,咱就得跟别的直播间不同。很多直播间都是挂绿幕的,我们直接实景,主打一个真诚。”
她抬头看他,小心翼翼寻求意见:“你觉得行吗?”
“草原上网络不好。”他的语气有些冷。
夏煜桉考虑过这点,赶紧把手机里头做的攻略翻出来,与他商量:“至于网络这个问题,你看你那边能不能调个人,因为……”
她还未说完,只见江浔野把吹风机放她旁边:“先吃饭,吃完饭把头吹了,这些我来解决。”
夏煜桉点点头,“哦”了声。
她爱吃草原的牛肉面,切成的短条粗细均匀,特别筋道,而且肉多,肥瘦搭配,汤都是乳白色的。她虽然瘦,却爱吃肉,面条里面最喜欢配个荷包蛋。但草原的牛肉面是没有鸡蛋的,可碗里却有。
江浔野都记得。
-
夏煜桉吃完把碗给洗了,头发吹干,洗漱好就回房间了。
躺在床上列清单时,弹出了消息弹窗——是江浔野给她发的。点进去后,视线稍稍上挪,她给他的备注依旧是高中那会儿改的。
她平时就喜欢简洁些,不喜欢红点,备注也是清一色的人名,不过为了区分,就给江浔野改了个不太一样的。而江浔野呢,单纯是因为“夏天夏天”听得多了,最开始只认识她的姓,拼音拼不来后两个字,再后来学会了,也懒得改了。
备注很简单,两个人,一个给对方“野”,一个给对方“夏”。
稍微再往上翻一下,还能看见七年前,她给他发的最后几条消息。以及反反复复把他拉入黑名单,又反反复复把他从黑名单里拖出来的痕迹。
至于消息,无一例外,对面都没有回复。
夏煜桉记得,当时她是到京城大学报名,校门口等了很久都没有见着江浔野的人影,在校门口布告栏中几千人里找了半天,没有他的一点踪迹。
她有些慌了,就给他发消息了。
——江浔野,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我怎么没在学生名单上看见你啊,是填错志愿了吗?
——你回句话行吗?
再后来,她从他朋友口中得知,他读了青城大学,他没有填错,这就是他的第一志愿——从不是与她约定的京城大学。
她气头上,想骂他混蛋,可最终还是没发出去。
——江浔野,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挥之即去招之即来的宠物吗?觉得这样遛我好玩儿是吗,一声不吭转头就跑,真有你的。
——有本事,你就躲我一辈子,别让我找着你。
那时,她哪里被人这么欺负过,没有受过这种委屈,浑身傲气,铁了心要把他彻底遗忘,每天都劝自己不跟他这种人斤斤计较,一个劲跟自己说他不值得。她见过那么多富公子,又帅又有钱,比他也没差到哪里去。
可七年过去,她就是骗不了自己。江浔野的微信没删,电话没删,她的电话号码也没换。
窗户没关紧,凉风将思绪吹回,夏煜桉的视线重新落回三分钟前的最新消息。
野:【定个闹钟,明天七点起,去市里看设备,那里东西好。】
夏:【ok】
夏煜桉看着上面几条聊天记录,又回忆起前几天他的话,突然想问他一些事,从床上弹了起来,接着往里面输。
夏:【江浔野,你上次说,你没家了,是什么意思?你是因为这个当年才不声不响跑路的吗?】
消息发出,夏煜桉停留在与江浔野的小窗,上下划动刷新。对面很久都没有回消息,就在她准备打开别的软件时,手机叮了一声。
野:【早点睡,明天别又把我赶出去,一不小心睡到中午才给我开门。】
夏煜桉删删减减,没再接着问下去。
夏:【哦。那你也早点休息。】
-
去市里买设备的时候,江浔野还带了个人。
何奕杰习惯性拉开副驾驶的门,结果正撞见座位上的夏煜桉,他看了一眼江浔野,又看了眼夏煜桉,磕巴道:“这……这是……嫂子?”
江浔野对她好,从前是,现在也是。她不知道这种“好”,究竟是出于朋友,还是出于男女朋友。撇清关系,是给双方的体面。
所以,不等江浔野开口,夏煜桉就接过话:“不是。”
然后平静道:“未来老板。”
江浔野提前跟夏煜桉说过,何奕杰是手作社的人,但他手工不怎么样,嘴皮子倒是不错,手作社缺人,他主要负责平时招新。除此之外,江浔野说他还能是块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话音落下,何奕杰反应了几秒,情绪突然激动:“我焯,江浔野,咱们手作社已经沦落到这种程度了吗?咱们是一点钱都没了吗?呜呜呜没想到我浔野哥居然有一天沦落到替别人打工。”
江浔野:“……上车。”
何奕杰识相地“滚”去了后座。
直播带货需要长时间地推荐商品,意味着需要使用高质量的相机和麦克风,但前提是得拥有一台性能稳定的电脑。同时,为了能顺畅地在草原上进行直播,必须使用无线网络扩展器。
而虽然选的是外景直播,但草原气候变化无常,灯光依旧是必要设备。
总而言之,是一笔数额庞大的开销。
夏煜桉不懂这些东西,江浔野在一边跟她解释对比不同品牌型号的性能,比较各款的性价比,她听不懂,最后只道:“没事,挑好的拿,价格不是问题。”
她不犹豫,听见说了“好”的,通通往推车里放,收银台前,江浔野正准备付钱,就被夏煜桉抢了先:“我付。”
何奕杰手笨却嘴巧,还长了双善于发现的眼睛。整个购物过程里,俩人没回头跟他说过一句话,不仅离得近,他推手推车的同时还通过辨认嘴形发现,江浔野居然叫她“桉桉”!
说江浔野和夏煜桉不在谈,狗都不信!
此刻,看着夏煜桉一套流畅的付款动作,他眼里直冒五角星:“我去,江浔野,你这是攀上金主了啊。”
“咱老板就是大气!”
这就改口喊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