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安南侯夫人
卫芷言今日来平远将军府没能见到洛云宴,便觉有些不安,但方秀晴一直说洛云宴快回来了,她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好不容易将人等回来,又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卫芷言一颗心瞬间就被提了起来,“是不是那个方棋硕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从护国公府到安南侯府这么多年,她早就看透了后院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洛云宴眼中的泪还没有完全酝酿出来,就听到安南侯夫人心急关切的话语,有些诧异,鼻子又有些发酸。这位姨母,比原身想象得还要在乎她。她慢慢掀开衣袖,露出了胳膊上的大大小小的淤青,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方棋硕将我骗去悦香楼,想要我失身于他,我抵死不从,才从他手上逃了出来。”
淤青是同方棋硕纠缠时留下来的。洛云宴的眼眶开始慢慢变红,“他撕毁了我的衣裳,又安排人在门口守着,还好灵雀及时找到了我。”
刚回来的那一番话只是为了找个由头应付方秀晴,也避免在人前落下把柄,安南侯夫人一查就会发现漏洞百出。因此,她选择用苦肉计和盘托出。她不会自作聪明,觉得自己在这么短时间内的布置可以瞒过所有人,她只需要得到最有价值的支持便够了。而真诚,永远是最打动人的利器。中间虽有略过的部分,可说出来的也都是实情。洛云宴声音还有些哽咽,为着这个姑娘经历的噩梦,也为着她当时的反抗与绝望。“云宴虽然从前不懂事,可也知道,和别的男人衣衫不整地在悦香楼的房间里,被人看见意味着什么,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洛云宴越说越委屈,卫芷言听着也红了眼睛,拉过她的手一把将她抱住。“可怜的孩子,不怪你,是姨母的疏忽,委屈你了。”
卫芷言像是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呢喃道,“没事了,没事了……”感受到卫芷言小心翼翼的安抚,洛云宴的眼泪也大颗大颗地落下,忍不住啜泣起来。自从母后去世,她已经许久不曾体会到来自长辈的关怀了。君悟需要她,朝堂需要她,昭国需要她,她不能倒下。只是现在,她自己却也陷入了这般境地……卫芷言感受到怀中的洛云宴微微颤抖,整颗心像是被只大手攥得生疼。她知道方秀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却也没想到她竟然胆大至此,连洛云宴的清白都敢算计!自从妹妹离开,她对妹妹这个唯一的孩子就十分上心,凡是她的璇儿有的,必要给云宴也备一份。可每每听到慕都关于洛云宴的风言风语,她都在想,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对云宴有何意义。云宴从前冷情冷性的,也不与她多亲近,今日难得愿意说这么多,她才知道,原来这孩子受了这么多委屈。“有姨母在,定不会教他们就这样堕了你的名声。”
洛云宴悬着的心一松,她要的就是这句话!有安南侯夫人愿意为她遮掩,一切就都好办多了。然而随后,卫芷言便松开洛云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不过孩子,你要答应姨母,和文子澜有关的事情,不要再碰了。”
听到这话,洛云宴一怔。原身这傻丫头,自以为将事情瞒得好好地,却不想安南侯夫人什么都知道。或者说,没有想到,安南侯夫人对她的事情如此上心。卫芷言的内心也在叹息,能让云宴在今日她来访前上赶着去悦香楼的,也只有受文尚书牵连的文子澜了。前段时间,文尚书一案在整个慕都闹得沸沸扬扬,云宴救人心切她能理解,但这里面掺和的事,远没有云宴想象得那么简单。“这几日在家中好好休息,至于参加寿宴的衣裙首饰,后面我会安排人送来。”
卫芷言温柔地将洛云宴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本想让你挑几件自己喜欢的,现在看来,还是养好身体最要紧。”
说着,卫芷言从腰间卸下将一块暖玉,放到了洛云宴手里,“别的什么都不用想,若是还有谁敢欺负你,就让丫鬟拿着这个来安南侯府,姨母给你做主。”
洛云宴看着手中的双鱼玉佩,心中五味杂陈。“姨母放心,云宴会照顾好自己的。”
最后,她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轻轻抱住了卫芷言。卫芷言一怔,回抱住洛云宴,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动作轻柔,眼神却渐渐沉下来。方秀晴,她定不会让她伤云宴分毫!——————————方秀晴来到方府的时候,妙音刚刚招呼着下人把方棋硕抬进了院子里。转身看见匆匆而来的方秀晴,妙音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敷衍地行了礼,“既然方夫人已经回来,小姐交代的我也都办完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话是这么说,却根本不管方秀晴作何反应,自顾自地离开了。方秀晴暗自咬牙,洛云宴的丫鬟和她都是一个德行。可她无法奈何妙音,只能瞪着妙音离去的背影,愤愤不平地转身进屋。屋内,方棋硕一看到方秀晴进来,就捂着裹着绷带的头从床上弹了起来,但因为动作太剧烈牵扯到了伤口,又疼得跌落回去,“哎呦疼死我了。”
“你是怎么办事的?到手的人还能跑了!”
方秀晴屏退下人,冷着脸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床边。方棋硕咬牙切齿地将下午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跟方秀晴讲了一遍。方秀晴听完,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连个中了药的小丫头片子都解决不了,你还能成什么事!”
方棋硕狠狠地捶了一下床,“谁能想到那小贱人如此狡猾,竟然伤了我逃了。”
方秀晴冷冷道,“还不是你不中用,告诉你,这次的催情香,可是‘那位’专门送过来的好东西,现在事情办砸了,看你怎么交代!”
听到方秀晴提起“那位”大人物,方棋硕这才有些慌了。“那、那这下怎么办?”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那人最不喜欢没用的人,惹怒了他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抬头,他求助地看着方秀晴,抓着她的胳膊摇晃起来,“姑姑,姑姑你救救我,你一定有办法,我、我可是你亲侄子,您一定有办法……”方秀晴被他晃得有些不耐烦,“行了行了,收起你这幅德行……”听了这话,方棋硕却是眼睛一亮,他知道方秀晴这算是答应了。毕竟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方秀晴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她示意方棋硕凑近,耳语道,“过来,明天一早,你就去这样……”方棋硕听得渐渐兴奋起来,连连点头,眼睛不住的放光……———————平远将军府。“小姐回来了就好,重恩,你做得不错。”
烛灯旁,年过六旬的老管家坐在桌案合上了手中的账册,看向眼前的小个子家丁,赞赏说道。“小的不过就听了几句话儿,福伯您太客气了。”
小个子家丁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眉眼生得俊俏,正是今日在正厅里来报方棋硕出事的小厮。他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小姐是用不上我这糟老头子了,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方氏欺负。”
被称作福伯老管家捏紧了手中的账册。“可小的瞧着方夫人对小姐挺尊敬的样子。”
重恩有些不能理解。“从前她有贼心没贼胆,现在不一样了。”
福伯低头看向薄薄的册子摇头轻叹,“罢了,你且看好她,再有什么动静及时来报。”
重恩虽不大懂,但也明白福伯的吩咐定有他的道理,当即神色凝重了几分,作揖告退了。烛光跳跃着,映在福伯花白的两鬓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最终只听得一声长叹:“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