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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忘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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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昭苏久久没有回答孟勒汗达的问题,他知道只要自己不答,孟勒汗达也就不会再问了。心头之恨,多么如影随形的四个字,就是这四个字在自己死后日复一日的缠绕着他破碎的魂魄,纠缠着他早已不再跳动的脉搏这四个字时刻提醒着柳昭苏,他堂堂一国太子,自诩骁勇善战,却终归还是成为别人的手下败将,战败而亡

    柳昭苏的心意已决,他不会有任何的动摇。是执迷不悟也好,是愚钝不改也罢,柳听风虽然已死,可他的心头之恨却半分不会消解。甚至,柳听风曾经对自己的恩情越多,自己想要与他成为知己把酒言欢的念头越多他心头的恨也就越多救命之恩,殒命之仇没有殒命之仇,又何来救命之恩

    柳昭苏不由得再一次看向柳听心,她昏沉未醒,脸上已显现苍白,绝非是像孟勒汗达所说那样,只是昏去,再醒来,期间毫无痛苦之类。既是承受不住灵虓仙草的灵气,柳听心服下灵虓草后必也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才会如此苍白。柳昭苏慢慢的用新生的手臂支撑着身体坐起身,缓缓的扶住柳听心的肩膀,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满眼的疼惜情不自禁,柳昭苏小心翼翼的将柳听心轻轻拥住,渐渐的,一点一点的用尽全部的力气将她拥住,如同全力的护着一件生怕失去的珍宝。

    此刻,柳昭苏竟欢喜于自己只是一缕游魂,孟勒汗达看不到他正拥着一个敌国的女子,而柳听心也看不到自己正在被他这样一个日后也许会深恶痛绝的人拥着柳昭苏凄然的一笑,讥笑自己的懦弱和不堪,因为,若是柳听心不是昏沉未醒,自己绝不会有勇气像现在这样拥着她

    柳昭苏紧紧的拥着柳听心,不忍放开,不舍松开,十分的爱护,百般的珍惜。这大概,是他唯一的一次能够拥着她的机会悲伤的泪水悄然无息的顺着他眼角滑落,没有人比柳昭苏自己清楚,他同柳听心之间,若不是因为这“心头之恨”,便永远不可能有交集他同柳听心之间,若日后还能有什么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大概,也就只有恨了大概,也就只能有恨了

    奈何就算不忍,不舍,柳昭苏也总有一天会变回月至星端,月至星端也绝不可能再是柳昭苏柳昭苏终究还是渐渐的松开拥着柳听心的手臂,轻轻的放她在榻上躺下,站起身,目光虽仍是不舍的,牢牢的看着她,可他眼中那悲伤的泪水却必须全部隐去,一点不剩

    转身之际,柳昭苏看向一直安静的站在原地的孟勒汗达,他收起所有的表情,哪怕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根本看不见自己。柳昭苏微微的垂下头,淡淡的开口,“此番前来搭救巫领辛苦了,星端分得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不会辜负巫领的苦心和那些为了月至战死的亡灵更不会辜负父王。待我还魂再生,必将云朱焚巢荡穴。”

    “殿下”孟勒汗达一时有些惊诧,也有些语塞,“殿下对国主”“我很思念遥山,当然,也很思念父王”柳昭苏看着孟勒汗达脸上的惊诧倒也淡然,“巫领不必惊讶,一个离家的儿子思念父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这并不代表我认同他崇拜战争的思想。我同父王,大概永远都不会如同遥山与他那般亲近吧。”

    说着,柳昭苏又不禁侧过身看了一眼柳听心,嘴角边再现凄笑,“可是,又能有什么分别呢。我早晚也会是第二个父王,会是历代月至国主中的一个,要靠着不断的侵略和战争让月至变得越来越强大我不会例外,云朱,柳听心也不会例外。我也曾对自己能够逆天改命信誓旦旦,可结果却是眼前这般。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资格不认命吗”

    “在变回真正自己之前殿下不妨忘记月至星端这个名字,只当自己是柳昭苏”孟勒汗达静默了一瞬,竟也毫无察觉的凄然一笑,“以汗达的身份,这话本是不该说的。只是,汗达同殿下从小一起长大,殿下且把这话当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想对你说的。殿下此时体内已有仙草的灵气,十天之后殿下不必再怕日头,随时可自由来去。汗达可担保十天之内柳家的人不会再来骚扰,殿下方可安心修养,汗达回到月至一定尽心照料灵虓草,让殿下可以早日还魂再生”

    孟勒汗达欲言又止,他接想来想说的话比他自己想象的更难开口,哪怕自己并不用当着月至星端的面。可是,即便自己看不见月至星端,孟勒汗达看着眼前的缥光却还是没能有勇气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终于,孟勒汗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带些为难与无奈,却不再犹豫的开口,“殿下,汗达自小不曾见你真正的快乐。汗达希望,殿下至少能够有一段真正快乐的日子,哪怕一定还伴随些许险象艰难,哪怕注定不会长久。再生之前,殿下不要顾虑太多只要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做柳昭苏。月至星端与柳听心必定敌对,可柳昭苏,却是能同柳听心风雨同舟的。柳昭苏是可以无所顾虑的留在柳听心身边的。”

    话罢,孟勒汗达对着眼前征袍的方向深鞠一躬,“殿下,人活一世就是这样辛苦,能有一段短暂的快乐也便够了。希望当柳昭苏变回月至星端的那一日,你不会有所留恋,更不会心软犹豫。既不能逆天改命,也就不可以太贪婪,这世上所有可以随心所欲的东西不可能都是一个人的。一个人只能拥有一种命运,同样,也只能拥有一个名字殿下,保重。”

    直起身后,孟勒汗达便又接着轻浅的开口,“柳昭苏保重。”

    柳昭苏看着孟勒汗达不再说话,转过身一点一点的向前,渐渐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讽刺又悲伤的笑容。再生之前只记得自己叫柳昭苏,大抵已经永远都不可能柳昭苏没有办法像孟勒汗达所说的那样毫无顾忌,因为,他害怕一旦自己那样去做了,就再也不能原原本本的变回月至星端了他会是月至国未来的国主,一段注定不会长久的日子,一个注定不会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一个注定不会永远跟自己风雨同舟的人日后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的人生里,到底都是奢望和累赘罢了。

    柳昭苏虽然一直不愿承认自己同柳听心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是快乐的,明明宿在征袍上的日子是那样的彻心彻骨,可他竟然也感到了快乐可若真如孟勒汗达所说,这快乐注定不会长久,自己又何必日复一日越发的当真,越发的失控他日后会是万千月至子民的指望,他走对一步,月至子民的未来会是丰衣足食,他若走错一步,月至子民的未来很有可能就是雨卧风餐。自己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不可以有奢望,更不可以失控

    柳昭苏已经做好了决定,哪怕撕扯纠葛,再生之前,他是云朱的柳昭苏,可也绝不会忘记自己是月至的月至星端他不会让自己一直溺在漩涡里,总要从沦陷的地方出来,他知道那一定会是矛盾和痛苦的,他心里已经有了柳听心,就算自己不提也不去承认这也已经是事实。时刻不忘自己是月至星端,就等同于时刻不忘自己与她之间终究敌国相对然而,就算已经知道不会那么顺力也怙终不悔。也许最后的最后,当他与柳听心之间只剩下恨的时候,这样的决定对他们两个人而言,都会是最仁慈,最正确的。

    尽管柳昭苏不清楚柳听心的心上是不是也有了自己,但是至少有一点再清楚不过。在自己的心里月至为尊,而在柳听心的心里复仇为重他们,谁都不可能把对方看做是最重要的

    夜深,柳听云瑟瑟发抖的蜷缩着,额头上已是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抖的厉害,眼中满是恐惧,可他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生怕将身边已经熟睡的阮卿卿吵醒,更怕阮卿卿察觉出自己的恐惧。恐惧,会让自己在阮卿卿面前是一副软弱无能的样子,柳听云即便心里发疯一样的害怕,也还是紧咬着牙决不允许自己发出丝毫的声响。

    自从昭苏阁回来,柳听云便开始怕的厉害。孟道人说他在昭苏阁里设了暗界,只要困着那作乱的鬼魂十日那鬼魂就会灰飞烟灭再也不会兴风作浪。可是,柳听云总觉的在柳家作乱不仅仅只有那么一个鬼魂而已。他总觉得,柳听风的鬼魂也跟着来了,他们是一起的。昭苏阁里困着的只有一个鬼魂,却没困着柳听风的一定还没困着柳听风的。

    柳听云甚至能够越发的确定,越发的肯定,柳听风的鬼魂就在柳家,就在自己附近,就在自己身边在自己和阮卿卿的身边

    柳听云怕极了,越想越怕,越怕越恨。柳听风的死对柳听云而言实在是一件高兴的事,只要柳听风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人再跟自己争了。可是柳听风死了,却又好像还活着,他好像如影随形的跟着自己,时时刻刻如以往那般压制着自己,这是一种羞辱,一种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看不见尽头的,越来越恐怖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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