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让宇涵没有想到的事，关于装修的事，意萱却是很认真的，她很快便开始讨论起了方案，这让宇涵有些无奈。他实在也看不出太多装修的必要，更不用说，这房子也不过住了一年多。
“意萱啊，真的有必要装修吗？我看了迟赫的几个方案，大抵都是花哨居多，实用性其实不如现在的。”
“设计的前卫性也很重要啊。”意萱低头看着装修的效果图，不以为然的说。
宇涵迟疑了片刻，有些无奈的说，“意萱，你要是闲的，就好好搞你的精品店吧。那天财务报表上来，你不开的时间比开的时间都多。这还怎么让顾客来啊。”
“那个店本来就是让我玩玩的嘛。你也不指着它赚钱不是嘛。”
“那个店的店面租金比你的营业额高多了。”
“可是店面已经付清了啊。又没有损失。我其实也想搞一下店里的装修，试衣间目前光线也有些暗。”
看着她，宇涵也不想再争执了。很快，意萱便敲定了方案，开始施工。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家里在施工。他只好和意萱一起住去了许颖那里。就这样莫志诚和陈莉莉也经常过来，看着他们一起在沙发上兴致勃勃的聊着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不知为何让宇涵觉得自己那样的多余。于是他又开始早出晚归。
这天回到家也是十点了，而意萱依然在客厅兴奋的给自己的父母和许颖展示着装修的进展。看他进来，她扭头打了个招呼，“宇涵，过来看看你的书房设计图吧。”
宇涵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走过去，“你别动我的书房。我真的不需要。动了我不习惯。”
“可是迟赫设计的真的很好啊。你好歹过来看看嘛。”
“真的不用了。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动我的书房。也别动里面的东西。其他地方我都不管了。”
“你书房里面有什么宝贝啊。动都不让动。”意萱撅着嘴撒娇道。
“都是我的宝贝。你别动就是了。”
“我不是你的宝贝吗？”意萱说着凑上去拉他过来。
“当然是啦。”宇涵疲惫的冲她笑了笑，还是轻轻推开她的手，“我先去洗澡了，挺累的。对了。爸妈，你们开车了吗？一会儿要我送你们吗？那我就先不洗澡了。”他对着意萱的父母说。
“没开。你让司机送我们一下就行了。”陈莉莉头也没抬说道。
“小王我让他回家了。我自己开车回来的。”
“你说你有司机怎么不用啊。”
“他也有上下班时间的。我反正回家，自己开车也一样的。”
“要不你们也住这儿吧。”许颖忽然提议道。意萱和父母简单的对视了片刻就欣然同意了。“这样宇涵也不用送了。”说着边召唤周姨帮着准备房间。
看着意萱满脸撒娇的坐到父母中间继续给他们在手机上展示着什么，宇涵告诉自己要为她此时脸上幸福的笑容感到开心。他顺着楼梯走上楼，回看客厅中沙发上的人，控制不住的还是感到那样的压抑。他觉得他们是属于两个世界的，这座熟悉的房子里却只有他是陌生的。又或者，一切都是陌生的了。
自从父亲走后，许颖换掉了沙发，也改变了不少装修摆设。她是学艺术的，一切的确很有品味。可是宇涵却怀念以前的那个沙发，每天清晨，父亲会坐在上面喝着茶，看着杂志或是他一日的行程。看到他下来，父亲会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问问他一天有什么安排。那样的日子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远的仿佛是上一次生命，是啊，他本来就死过一次了。这恐怕就属于上一次生命吧。想到生命，他忍不住望向意萱，在心中默默的提醒自己，是因为她自己才有了这一次的生命，自己一定要尽全力去让她感到开心，满足。
回到二楼，洗完澡，宇涵觉得身上的疲惫消减了不少。楼下依然是热闹的聊天声，他没有下楼，去了书房。只有这里还保持着父亲在的时候的样子。他在书桌后坐了下来，脚推着转椅转了一圈。面对着书架停了下来。刚才意萱递上来的装修明细，他扫了一眼，看到了最上面的报价汇总，这让他又不由的想起他包里的那份文件，那是他这半年个人账户的收支明细。自从父亲的公司越做越好，宇涵能够明显感觉到家里的条件变好了，不光住进了别墅，还有了全职在家的保姆，车也有了不止一辆，甚至还有专门开车的司机。但是他和父亲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他依然骑着自行车去上学，吃穿也是以前的样子，普通的商场品牌。许颖嫁进来之后家里多了不少艺术品，宇涵知道这些他一知半解的艺术品每一件都价格不菲。他也开始认识一些她带回来的购物袋上面的品牌，知道那些牌子背后的价值。许颖也会给他买东西，他没有太留意过价格，只是隐隐知道，那些衣物比他平时自己买的和以前穿的要贵上不少。
但是很快他上了大学，他和所有同学一起住在大学的宿舍，吃着大学食堂，假期和同学坐着高铁去同学的家乡旅游，在家过完周末坐公交回学校。和沐沐在一起之后两人也如所有校园情侣一样，逛校园，压马路，吃路边摊，去一样的商场买两个人的衣服，也会去服饰大卖场和人还价。遇到纪念日或者生日两人就找个特别一点儿的地方，或是博物馆，或是游乐场，也或者是附近的某个古镇，然后吃顿好吃的。这一切从来都花不了多少钱。他也没有太多计较究竟是谁付的钱。后来他去了英国，回来以后进了公司，他也是挣着自己的那份工资，从来也不曾觉得家里的钱对他的生活有着多么大的影响。只不过随着工作地位的不同，他开始买一些符合身份的衣服配饰，也会需要去一些更加高级的场所。他开始会坚持给沐沐的东西付钱，她还在医院实习，工资不高，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和他去一些场合而勉强自己的消费。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多有钱。又有多么需要钱。
直到意萱嫁了进来。意萱有自己的信用卡，也有他的卡的副卡，连的都是两人的账户。只不过每当他的手机开始响起信用卡消费提醒的时候，他就知道意萱已经把自己的卡刷到了上限，开始用副卡了。那张副卡在两人结婚以前就给了意萱，好让她支付婚礼的费用。那时候宇涵才知道，钱可以如何花的如流水。也是那时候他把自己的信用卡设到了最高限。当时银行的工作人员提出他的条件可以申请无限额，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做，因为内心深处他依然不习惯，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缺过钱，但是却也从来不曾这样花过钱。最初的时候他提出过对婚礼不停增加的花费的异议，也曾因为东西的价格不自觉的惊讶过，然而意萱露出的失望的神情，受伤的样子和此后低落的情绪让他感到巨大的负罪感。于是从那以后对于意萱的花费他便没有再提出任何质疑，甚至很少过问，他的内心有一处空缺，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于是他想，也许这便是方法吧，至少是最简单的方法。于是他看着她带回来一个个曾经在许颖那里看到或没看过的名牌购物袋，看着她把衣柜塞满，又拿着还挂着标签的衣服包包去二手店，看着她买回一堆毫无用途却贵的让人乍舌的日用品以讨好柜姐要一个心仪的包，看着她朋友圈发着和朋友去喝他甚至都从未涉足过的高档酒店的下午茶，和朋友相约说走就走的去旅行，听着他手机信用卡的提示短信反反复复的响。听着处理他个人财产的会计小心翼翼的告诉他这一年他的支出是过去的好几倍。也听着周围的人或是羡慕或是嘲讽的议论他对老婆的宠爱又或者称之为纵容。他会想这便是他这条命的价格吧。
难以控制的，他想起那个穿着牛仔短裤白t恤的女孩，“以我的经济能力，能养活我自己就不错了。”曾经她夜以继日的照顾自己，做检查做透析，空闲的时候给他做饭，帮他去公司拿资料递材料，整天整晚的陪着自己。“她大半夜的一遍遍在实验室测试配型，一看是阳性就哭。”她也曾经想救自己，想把肾给自己。忽然之间他有了一种疯狂的想法，为什么不是她？他宁愿自己身上的这个肾是她的。那么至少他此时不用如此煎熬，至少他知道该如何用一生去补偿她的恩情。他知道那标着的价格该如何偿还。
就在思绪越来越走向一个他无法控制的方向时，书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进来。”宇涵转过椅子。他知道不是意萱，因为意萱会敲门，却并不会等他让她进来就会推开门。
果然，进来的是周阿姨，她拿着一盘水果，“太太他们在楼下吃水果呢。我想着你估计不会下楼了。我想我给你拿上来。”
“哦，谢谢您了。我刷过牙了。不吃了。”宇涵说着站了起来，“要不您吃吧。”
“不不，我不吃了。那我拿下去了。”
看她转身，宇涵犹豫了一下，“您等等。要不我还是吃点儿吧。”说着宇涵在一边的茶几边坐了下来。“您一起吃吧。”
“不用，你又该刷牙了。”
“没事儿，刷牙又不费劲。您陪我吃吧。”
在椅子上坐下，周阿姨把叉子递给宇涵。看着她已经爬满皱纹的手，宇涵问道，“您岁数也大了。是不是准备退休了。”
“是啊。不过太太说还得找找合适的人。我也做了那么多年了。让我闲下来也是不习惯。”
“我们最近在这里，让你的事情多了不少。”
“那没有，小余也在啊。”周阿姨搓了搓手。一边吃着水果，她却有些不安的抬眼看着宇涵，“宇涵啊。难得有时间能跟你说话。我从太太嫁进来以前就在你们家了，这也十几年了，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两年看着你老想问你，你过得开不开心啊。这一句话把宇涵问住了，他望着周阿姨关切的眼神，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总觉得你从病好了，这两年，就被上赶着结婚接班公司，一刻不停的。我看着也是辛苦。”
“谢谢您。周阿姨。我，”宇涵感动的看着眼前几乎是家人一般的周阿姨，犹豫了片刻，说，“挺好的。”
周阿姨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半响，叹了口气，“我说句我不该说的话。你的这位太太，还有你的这位妈妈，都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所以，宇涵，你也得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莉莉和莫志诚便经常住在家里，这让宇涵更加有些不自在，正好工作上也有不少事，他需要出差。于是他就利用这个机会，算是躲了出去。
很早以前宇涵就是知道他们有个工程在悦州，他其实该去看看的。但是悦州是沐沐的老家，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有些逃避。这一次终于也的确有事，在别处转了几周之后，他便又一次踏上了这座城市。
上一次来是沐沐做实习的时候和她一起来的。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沐沐的父亲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沐沐带着他去了她从小长大的那套三居室，在父亲单位的宿舍区里。那老旧的楼房，有些狭小的房间，让宇涵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父亲刚刚开始创业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也住在这样的公寓楼里，和妈妈一起。这一切让宇涵感到亲切。来到门口，刚一敲门，一个男孩就冲了出来。“姐！你可回来了。我在窗口望了一天了，要望成石头了。”
沐沐也笑容满面的一把抱住他，“不行了。再抱一次，下次回来你就要比我高了。”
这时候男孩越过沐沐看到了宇涵，“啊哈，这是姐夫吗？”他夸张的叫道，“很帅啊。我说你这颜控究竟要找个什么样子的。”
沐沐忍不住去捂他的嘴。宇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着声音，沐沐的父亲和继母也赶紧出来打招呼。看到宇涵他们都很热情，急着把他让进了屋子。自从沐沐离家，她的房间就被弟弟沐冬给占了。里面现在堆满了游戏和男孩子的衣服。
“你就这么糟蹋我的房间啊。你的屋子呢？”沐沐不满的说。
“你反正也不睡。你的东西我都收好了。放在那边。”沐冬不以为然的说。
“那我今天睡哪儿？”
“你不跟姐夫睡酒店吗？还是拉着他跟你挤你的单人床？也不是不行。”沐冬坐在床上坏笑着说。
还没等沐沐开口，刘阿姨就走了过来，冲着沐冬喊，“小冬啊，你快点儿把你姐的房间收拾好。我早让你干了。你不干。沐沐啊，你们回来早了一天。我本来要把你的屋整理好的。哎，我也是，就是爱拖到最后一分钟。”
“没事儿，刘阿姨。我来做就好了。”沐沐不以为然的回道，一边趁机掐了沐冬一下。
很快刘阿姨还是拿着床单走了进来，一边整理一边絮絮的说着，“我早就让他别来闹你的屋子。这家伙也拦不住，你看我们屋客厅里都是他的东西。”
“没事儿，反正我一年也就回来那么几次。屋子空着不用也可惜了。”说着沐沐就帮着她套被子，整理床铺。
“你别担心。你的那些东西我都没让他动。就桌上的东西我给收在箱子里了，主要怕他跟自己那些东西混在一起倒是给弄丢了。墙上你的奖状海报什么也没动。”
“没关系的。谢谢阿姨。那些东西我也是应该抽空整理一下了。”
宇涵看着他们相处，不由的觉得似乎一切都很自然，随意。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家。许颖嫁进来的时候家里的条件已经不错了，有保姆有司机，她主要的责任安排保姆做事，出去社交，貌美如花。她对宇涵不错，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可是似乎因为那样的周到，一切都流于客道。他对许颖很客气，虽然叫着妈，却绝不会像对妈妈一样随意，而许颖对他也是很小心翼翼，周全的面面俱到。这样的相处自是比剑拔弩张好，但是却也没有多少亲情。反倒是沐沐家里刘阿姨的碎碎念，沐冬时不时就去闹沐沐的小顽皮，让一切变得亲切。
吃完饭，牵着手在楼下散步时，宇涵忍不住问，“你不介意沐冬占你房间吗？”
“啊？不介意啊。屋子反正空着。”
宇涵忍不住去看她，心想着若是个心细的人定要多心了，可是沐沐却也开口了，“很多事看你怎么想了。哪怕是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都还有个争执呢。很多事儿，越想越多心，不想就开心。”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宇涵忍不住也笑了，这也许就是他那么迷恋她的原因吧。沐沐似乎是一个镜面的自己，那个不那么多心，不那么敏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