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万里远征
在尼克亚学习的过程中，通过某些灰色途径，他和他的朋友们接触到一种与现有政府宣传的封建贵族统治体系完全背道而驰的新思想——瑞迪科主义（redico doctrine）。
或者说，瑞迪科主义的出现，就是为了对抗现有的霍尔法亚帝国政府。
自从霍尔法亚初代皇帝的死亡，帝国就朝着崩溃灭亡的方向加速狂飙。
各地封臣纷纷自立，不听中央调遣不说；甚至部分边境地区的贵族联合起来，建立了他们自己的国家，和帝国分庭抗礼。
同时，黑潮山脉东侧，由狼人部族建立的阿波尔帝国趁着霍尔法亚帝国混乱，发动大军入侵，越过帝国天然的东侧边界，借助向他们投诚的东部贵族，将手伸到了尼克亚东侧的哈马尔堡。
在这般混乱的局势下，部分对现有体系不满的进步人士在格莱克斯江南侧的瑞迪科村聚集，并一同提出了瑞迪科主义。
这是一种内容相当复杂和笼统的理论思想，虽然各派有不同的见解，但目标都是高度一致的——推翻现有的霍尔法亚帝国政府，重建新国家。
在瑞迪科主义上，格雷尔感受到了熟悉的东西。
在他前世（可以这么说吗？）所读到书本上熟悉的东西。
他感觉到，这里面或许蕴含着改变现状的钥匙。
于是，格雷尔几乎是在接触到瑞迪科主义宣传者之后不久就宣布要加入他们，速度让本就是来拉拢新成员的对方都感觉吃惊。
不止是他自己，格雷尔也在想方设法地劝说跟自己一同到来的朋友加入。
能来到尼克亚帝国大学进修的，不说百分百，至少百分之五十的学生是对现在帝国政府不满的“危险分子”，于是他们只是略一犹豫，就选择拥抱这个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大帐篷”形式新思想。
他本以为即使接受了新思想，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沉淀，才能发挥作用。
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之突然。
就在大概半年前，为了夺回失去的土地，霍尔法亚帝国向东部阿波尔帝国的傀儡政权——朗格邦联宣战，数个万人兵团越过边境，朝着东部疆土进军。
然而，早就在之前不断动乱中支离破碎的帝国，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军团也是各打各的，根本不听号令，仅仅是在几个月后，出征的军团就被各个击破，为了不丢失更多的土地，尼克亚政府不得不向阿波尔帝国赔偿巨额战争赔款以求得和平。
据说为了凑齐赔款，尼克亚政府甚至干起了人贩子的工作，将他们家族内的贵族千金送到东方当做货物抵债，但就算如此，仍然是无法满足阿波尔帝国的胃口。
这才引发政府内部关于征税法案的通过，以及现在几乎遍及整个帝国的奴隶暴动。
可以说，之所以被关在庄园和工厂里的农奴和奴工能知道这些消息，就是在格雷尔通过瑞迪科主义者的帮助传遍整个霍尔法亚大陆的。
刚好，索雷斯家族作为帝国忠臣，除了跟随在格雷尔身边的少数家族旁系侍从，其他人在东部战争中几乎全灭，这不仅让格雷尔继承了家族的所有财富，也让格雷尔没了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一搏。
至于其他人，他们不是没有家族，就是家族封地在帝国偏远地区，中央政府管不到，就算暴动失败也不用担心事后帝国的报复。
为了这次暴动的胜利，格雷尔用家族财富买通了城内的卫兵，这才聚集起来百万奴隶游行队伍。
然而，事实证明，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所谓的游行暴动就是个笑话。
奴隶们因为恐惧而四散而逃，格雷尔他们等进步人士也只能在之前临时招募的卫队护送下，从混乱的人流中硬生生挤出一条去往城外的通路。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能因为一次暴动的失败就以死殉道。
不幸中的万幸，混乱的奴隶们打乱了帝都尼克亚的秩序，守城卫兵维持秩序都来不及，哪里会管趁着乱流想要浑水摸鱼离开这里的格雷尔他们呢？
就这样，听着城内的血雨腥风，格雷尔他们一路奔波，大都逃到了格莱克斯江北岸，距离瑞迪科村只有一江之隔。
但江面上有帝国巡逻的水军，虽然不多，但如果被发现也是死路一条。
本来他们是想要逃到瑞迪科村再做打算的，那里不是帝国政府直辖区，但看样子，这么多人想要一股脑地全部混过去，肯定是没希望了。
看着滚滚西去的江水，众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格雷尔。我们就此别过吧？”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个之前高举蓝色旗帜（现在肯定是已经丢掉）的少年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德莱塞，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字面意思。”
德莱塞·黑堡（dreiser blackcastle）耸耸肩膀。
“我们这么多人不可能一次性全部过去，而且考虑到现在的情势，帝国很可能派出军团清剿我们，去到江对岸的人也不能放松警惕。与其因为不可抗力而散落，不如我们主动分散，各自寻找新的可能实践瑞迪科主义的可能。”
德莱塞的发言引发了队伍的骚动，不少人都议论纷纷。
“切，这帮贵族老爷，对付东边蛮族的时候唯唯诺诺，处理我们倒是重拳出击。”
不等格雷尔说话，旁边的短发少女就开始骂骂咧咧地抱怨。
“米哈伊娜，你冷静点，我本就没希望在大城市搞暴乱。”
相比于米哈伊娜·图轮科（mihaina turenko）的不满，还带着一面黑旗的内斯托·墨索里克（nestor musorik）则显得很坦然。
“你说的倒轻巧，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分”
“我赞成。”
众人吵吵闹闹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说话的少女突然开口。
“安瑞西亚？”
格雷尔惊讶地挑挑眉，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话。
安瑞西亚·康米特（anresia mett），作为格雷尔五人组里最沉默寡言的那个，她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但从不会无的放矢。
说起来，德莱塞他们的家族格雷尔以前都有所听闻，只有康米特家族，在他听来很陌生。
“我们不能像是现在这样，只追求数量，而不追求质量了。或许暂时分散开来，减少目标吸引的注意力，同时好好冷静一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是最好的选择。”
安瑞西亚一针见血地指明，众人的骚乱越发明显。
平心而论，安瑞西亚说的没什么问题。
一路上，格雷尔想了很多。
无论是他这些年学习到的知识汇总，还是对脑海里那些另一个世界书籍内容的理解分析。
虽然现在还没有形成一个完善的体系，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
像是现在这样，依靠一个松垮的意识形态组织队伍是行不通的。
就算这意味着可能要驱逐某些重要成员，但也要提纯队伍。
说白了，瑞迪科主义的内容太杂，很多不同想法的人都只是因为反对现有政府的目的而汇聚在这里，一旦出现问题就必然会分裂。
既然如此，与其被动的分裂，不如主动分裂，各自去寻找各自真正意义上的信仰。
“我同意。”
抱着这样的想法，格雷尔举起右手。
见他都这么说了，仔细想来确实没有问题的米哈伊娜他们也纷纷举手赞成。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除了跟随而来的奴隶，剩下进步人士的意识形态大都是混乱不堪，而且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家族衰败，就算分家他们也不知道应该往何处去。
格雷尔他们没管这些迷茫的家伙，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打算去北方，那里是家族的聚集地，帝国鞭长莫及，可以在那里聚集武装力量。”
米哈伊娜指着地图上北方角落如此说道。
“我打算去西北方向上，靠近库尔泽—德拉肯联邦，家族在那里有人，可以获得他们的帮助。”
德莱塞指着在森林之中的那座黑堡说着。
“我想要去东南方向上，这里实在是太过城市化了，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内斯托的手指放在地图东南角落的荒漠草原上。
顺带一提，“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还是格雷尔教他的。
“安瑞西亚，你呢？”
格雷尔早就有所打算，但他想先听听安瑞西亚的想法。
“”
安瑞西亚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转向格雷尔。
不止是她，米哈伊娜她们的反应也是大差不差。
毕竟在这些人之中，格雷尔的理论水平是公认的数一数二，能和他抗衡的只有安瑞西亚。
“我打算越过格莱克斯江，到达南方。”
沉思片刻，格雷尔指着地区上南方最偏僻的角落。
“这里存有家族部分积累，可以在这里慢慢发展，反正家族已经灭亡，我到哪里都一样。”
“那我就在这里好了。”
随着格雷尔做出决定，安瑞西亚也将手指放在了地图上。
“这里？”
格雷尔皱了皱眉。
那片地区群山环绕，南方还有整个霍尔法亚大陆远近闻名的“灾厄之森”，一直以来都是与世隔绝，就算是在帝国巅峰时期也是如此。
“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毕竟这是你的选择”
格雷尔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滚滚江水。
时间不多了，尼克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派兵杀过来，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即使，这意味着——
“各位，或许这次，就是永别。”
用随身携带的酒杯舀起几杯江水，分发给自己的朋友们，格雷尔高举酒杯。
“现在我们情况特殊，没有酒水，就以江水代酒水，希望我们以后都能找到自己的路。”
“哦！”
几人举杯高呼，将苦涩的江水一饮而尽。
因为他们知道，前面几千里甚至几万里的路，会比这江水更苦，更涩。
道阻且长，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条漫漫长路，是由鲜血和泥泞铺就的。
而一具具倒地的尸体，正是这沿途永不缺席的奇景。
天色破晓，旭日东升，意味着人们又要在这条从未有人踏足过的道路上前行。
那些因孱弱而掉队的人们，他们的命运无人关心，到头来不过是在已经加长的“死亡名单”上又添上一串名字。
面包早就吃完，能填饱肚子的无非就是草根树皮。
如果帝国政府执意要追杀，根本无处可逃。
无论是强渡格莱克斯江，四经拉什图河，再渡德马尔河，都是险中之险，要不是领袖格雷尔的出色指挥，流亡者只会埋骨他乡。
所幸波及整个帝国的混乱，让他们分身乏术，也给了流亡者逃离的希望。
在处处不为人所知的僻静小路上，沉默着，继续前行。
将崎岖化作平川，烈士们的鲜血开辟道路，历经了几万里的艰险，为了躲避帝国的耳目而四处逃窜，终于，在南方的荒凉村镇——塞拉昂村，流亡者站稳了脚跟。
他们是宣传队，他们是播种机，光辉思想终将传遍各地。
最初跟随格雷尔行军的十余万群众，现在不过只剩下一万余人。
这里天高皇帝远，帝国政府的触手无暇顾及这里。
这次事件，被许多人称为“万里远征”。
随着星火落地，遍布整个帝国的奴隶起义故事或许就此告一段落。但格雷尔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