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出宫避祸
来传话的那嬷嬷她们都见过,是坤宁宫的。
只是现在这个时辰……
瑾瑜睡眼惺忪地抬头望望天:到处都还是一片深邃的墨蓝,东方微微发亮,繁星闪烁。
但来人催得很急,就站在门口等着瑾瑜梳洗完毕,几乎是不容她有片刻耽搁——而皇后是后宫之主,她的命令跟圣旨没有分别。
瑾瑜满腹狐疑地上了车,却怎么也想不出这是个什么状况。
难道说我们都被老好人一样的皇后给骗了?再怎么与世无争,皇后就是皇后,除了贵妃郑氏,她能主宰后宫里所有人的生死。
瑾瑜百思不得其解,本能地先做最坏打算:桃子、小娥和小朱都伴在车旁,对付十来个御林军应该没问题,但强行逃出宫去是没可能的;不过,皇后若要害我,干嘛还派辆车来?这是要送我去哪?
宫里处死嫔妃可没有临终关怀,通常是让太监送来三尺白绫就完事了,完全没必要搞这种阵仗。
再说了,我又不是嫔妃,是有封号的郡主!也不是她想杀就能杀的,起码要先给个罪名吧?
车驾朝宫门口缓缓而行,平稳而又从容。
瑾瑜慢慢从方才的慌乱中镇定下来。
——如果不是坏事呢?
姨妈说过,宫里是有暗桩的,关键时刻可保她们性命无忧——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能保命,那起码得是有点权力或者手段的吧?也许就是皇后身边的人?
宫女,嬷嬷,太监,车夫……都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这辆车也许会留有线索?
想到这,瑾瑜的手开始在身边的坐垫周围游走。
车内设施豪华,空间也很大,座位上摆放着好几个软缎面的坐垫。
她快速搜查身边的物品,寻找当中有没有夹带、夹层或者机关,这些都是枢密院女官的基本功。
果然,在身侧后方坐垫的夹缝处,她的指尖触到个东西。
是一方素白的手帕。
车内没有点灯,光线也尤其昏暗,但尚能看出手帕上是一片空白。
枢密院女官惯用手帕汗巾等随身之物传递信息,书写或者刺绣女书的形式被称为明文。女书虽然不是汉字,但也是文字的一种,普通女官经过训练都能掌握,容易被破译,因此常用来传递加密级别较低的消息。
但这个不是,那手帕上空无一字,但边缘处用手一摸便会发觉,丝线裹边上凹凸不平,就像是粗笨绣娘的活计,连针脚都不匀称。
瑾瑜心里一阵窃喜:是暗码!
这是枢密院前机要使九灵夫人设计的:用横向丝线排布的疏密来对应数字,数字对应文字,可以传递较为重要且隐秘的信息。这套编码共有三套,规则各不相同,在起始处会优先标记解码序号。
她很快就找到了。
这手帕使用的是第三套编码,信息量可以涵盖三千多个常用汉字,只有级别最高的女官才会使用。
——这种级别的密文,肯定是枢密院的暗桩没错了!
密文的信息很简短:小心许方,现往万寿宫避祸。
当从指尖读出‘许方’这个名字的时候,瑾瑜心里也是一震。
这确实是个麻烦的对手。
在宁夏的时候,姨妈曾告诉过她:太监是一群极为特别的人。他们读书不多,可能会利欲熏心贪财好色,却没有朝中官员那种指点江山的雄心抱负;他们不会加入宗族和派系之争,因为皇帝是他们唯一的靠山。
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太监,平时言语不多,总是一副十分和善又与世无争的模样;而当皇帝受到威胁,他居然能置生死而不顾,第一时间挡在皇帝前面——比带刀侍卫还警觉,比百官更忠诚,确实是我小看了他。
凤辇缓缓行至宫门口,停了下来。
现在还没到开门的时辰,看来要在这里等候一阵子了。
四处一片安静,眼前的深蓝色渐渐被冲淡,随着光线越来越亮,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瑾瑜这会儿已经完全不紧张了,甚至觉得有些无聊,打量着这架豪华的马车,心里不觉好笑:这可不是普通的车!凤辇是皇后出宫或者参加盛大庆典时的重要仪仗,就算是皇后本人,也不会每天坐着它到处溜达的。
——这枢密院的暗桩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居然能随便把皇后的专车调出来使用?这面子也忒大了点!再过几年,是不是连皇帝的专车也能搞出来玩玩了?
哈。
瑾瑜这一晚上耀武扬威大放光彩,宴会散去之后,钱景可是遭了大罪。
司礼监灯火通明,偌大的一间屋里,却只有许方和钱景两个人。
钱景跪伏在地上,把瑾瑜在宣府时的一举一动、以及回京后的一言一行,事无巨细,全部讲述一遍。
角落里崭新的西洋大座钟,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音。
“看来,我还真是小看她了。”
许方的声调平缓,也听不出是怒是喜。
他背对着钱景,低头看着桌上那一堆木头碎片——小太监从宴会上收走之后,便直接送到了司礼监。
木块上带着斑驳的金漆,他伸出一根小指,从中拨弄出个竹片削成的半片夹子,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弹片处已经折断了,露出发白的茬口。
——雕虫小技。
钱景连头也不敢抬,声音颤抖道:“干爹,我知道的已经都说了!早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我肯定早就来跟您报告了……”
许方像是并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突然打断道:“那天晚上诏狱审出的几份口供,都是她的手笔?”
钱景此时也不敢再借此居功,点头道:“正是。”
——怪不得!见到那几份口供,还以为诏狱出了个专业的审讯人才,正打算差人去细问,原来是这么回事……
许方冷笑一声,将残片往桌上一丢,两手负在身后,缓缓踱步道:“那可是长平公主调教出来的人,哼,必是一身反骨!怎么可能会乖乖听凭别人摆布?……你啊,从一开始便入了她的局,钻进人家的圈套却不自知!”
钱景汗如雨下,连大气也不敢出。
说到这,许方想起钱景官复原职的事,便联系起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一手点指着他叹气道:“内库损失那么大,郑贵妃贬了你不过是一时之气,当主子的骂你几句又怎么了?……你竟跑去求郡主帮你出头?可不就着了她的道?当真是糊涂!”
钱景在司礼监摸爬滚打多年,自是听出他话中所指,连忙叩头道:“干爹误会了!宣府这趟差使办得实在窝囊,儿子受罚自是应该,更是没脸来求干爹!倒是那个瑾瑜郡主,一个外人,我打量她反正也呆不长久,借她之力为己消灾罢了。”
许方在居中那张太师椅上缓缓坐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和缓许多:“我说你这猴崽子怎的就想起去查东宫的虎贲了?也是她挑的头?”
钱景点头称是。
许方表情一滞,随即表情变得阴沉:“刚进宫就这么能折腾,怕不是这宫里头有她的内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