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谷雨辞职
包产到户的春风一九八二年春，才刮到了兴盛县，也刮到了永和村。一年忙个两半年的庄户人，终于有了不靠阴雨天，也能有歇息的时间了。
干部们想不到也好，社员们想不到也罢，反正，包产到户是上面的政策，也是农村改革采取的一种办法。
为了不延误农时，大队要求各生产队在春播前，必须将所有的土地分到各家各户。永和村的村民们，在谷雨的带领下，对每块地量亩数的量亩数，分类型的分类型。然后，采取最原始的“抓蛋蛋”办法，根据各家各户的人口数，都抓到了属于自己家的各类土地。人均十亩地的永和村人，再不用队长督促，开始了一年一度的精耕细作。村里原来那些偷懒耍奸的人没有了，无病呻吟的人消失了。农忙时节，各家各户都家门紧闭，倾巢出动，全部忙活在田间地头，家家都是争先恐后，生怕耽误了农时。一下子，运土大会战时的那种积极乐观、拼搏奋斗的干劲，仿佛又都回来了。“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人哄地皮，地皮哄肚皮”。古人传下来的说法，直到包产到户后，才真正成为了人们的普遍共识。
秋天到了。人们看着由油绿油绿，又变成金黄金黄，且属于自己的庄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到了收割的时候，各家各户都是大人们在前面收割，孩子们跟在后面捡着掉在地上的那些庄稼穗穗头。收割后的庄稼茬，几乎和地面平了。这是人们除了粮食，生怕连秸杆也收留回家的分量少了。
实斤实两的秋后算账，永和村的粮食比运土垫地后第一年的收成还要好。村民们这才清楚，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丰收了。
除了上缴国家的，留给集体的，多数村民也都把预计吃不了的富余粮，主动卖给了粮站。即使这样，但全村的人均口粮，也都在四百五十到五百斤之间。
再次尝到了甜头的庄户人，都明白多一垄地，就能多打一点儿粮食的道理。为此，村里的不少人开始用镢头、铁锹在山弯弯、半坡坡、沟畔畔开垦生地。队长谷雨认为这是好事，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人们去无度地去开荒。
自从包产到户后，大队和小队的干部们清闲了不少。春种夏锄秋收冬贮的事不用管了，每年的主要工作，也只有督促人们上缴农业税和抓计划生育两项了。所以，有的村在路边的墙上，也就写着“不缴农业税，进家揭柜盖”，“二胎不除，进院拉牛”的标语。
对永和村来说，上缴农业税不是个问题。人们不用大队督促，也不用队长安顿，到了该缴农业税的时候，自然会赶着牛车、马车，川流不息地到公社所在地的粮站，以粮抵税。所以，对谷雨而言，村里杜绝二胎出生的计划生育国策，才是他这个队长重中之重的工作。
作为国家行政体制内最小的官，队长谷雨不管天、不管地，专管女人裤裆里的事，这让他有些无奈，有些好笑。
三代单传的杨家和只有一个女儿的丁家，是村里最想生二胎的两家，也是谷雨这个队长最为关注、最为担心的两家。他成天安顿自己的老婆，让老婆千万替自己打听、并盯着这两家女人的肚子。可紧盯慢盯的，这两家女人的肚子，还是明显地鼓了起来。老婆发现后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丈夫谷雨。而谷雨又在老婆告诉他后的当天，就分别去到了杨家和丁家做思想工作。但尽管谷雨苦口婆心地说一千、道一万，两个女人总是以不变应万变地充耳不闻。这让没办法的谷雨，只好上报了大队支书史立功。史立功说:“有的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下星期县里计划生育指导站的两个大夫，要来咱们乡给女人们做结扎手术。同时，还有随手术大夫来的两个县计生局的人，将对全乡的育龄妇女进行一次是否怀孕的摸底调查。凡怀上二胎的妇女，一律刮宫，把孩子打掉；凡已生过二胎的妇女，只要不是大病缠身，一律实施结扎手术。我想，这一轮战役打完之后，咱们以后的头也会轻点儿了。”谷雨说:“那我们村的那两个怀孕女人的事，也只能等手术队来一并处理了。”
一周后，县、乡联合的计划生育手术队，来到了永和村。手术队决定，二胎以上的育龄妇女，凡身体状况符合条件的，全部实施输卵管结扎手术。对杨家和丁家已怀二胎的女人，将采取刮宫后再放环的措施。
有些事往往是这样的，决定了的事情，但不一定就能做到。杨家的媳妇儿一上手术台，就口吐白沫、两眼一瞪，没气了。而丁家的媳妇儿，以前就有过颠疯病，所以，手术队的大夫也不敢给刮。带队的乡计划生育副书记也没办法，只能任由这两个未来的孩子出生了。
在给二胎以上的妇女做结扎手术的时候，大夫们碰到了一个叫玉花的米型人。做手术的时候没发觉，术后又来给拆线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玉花刀口处的两片肉还没愈合到一起，且刀口处仍有流脓现象。计划生育副书记请示了乡党委书记后，马上派车将玉花送到了地区医院。经地区医院一个多月的治疗、护理，玉花的刀口总算愈合，并回到了家。但从此，玉花也落下个一变天，肚子就疼的毛病。
玉花丈夫王守山把媳妇落下的肚疼毛病，归咎于乡计划生育副书记和队长谷雨两个人的头上。他一年几次地到乡里找计划生育副书记讨说法，要钱看病，弄得个计划生育副书记没办法，最后只好请求县计生局，把她调到了一个离永和村足有一百五十里地的黑牛沟乡。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场割肚风波也慢慢地平息了。但对于一谈计划生育就心惊肉跳的谷雨来说，在永和村，他啥工作都能做，唯独一搞计划生育，他就放卧牛了。久而久之，他经不起支书史立功的批评，一气之下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