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每到韦涛洗衣服时，刘春丽就会及时地出现在他身边。

    韦涛在供销社处事很低调。只是不停地工作。他知道，全供销社的职工，都比自己有本钱。自己是个临时工，要想长久地保住这个饭碗子，就得让自己的成绩说话。让全供销社的职工给自己捧场，更得让领导满意。所以，他在同事面前要保持谦和，对谁都是笑脸，谁的忙都帮。他与每个同事都保持住一定的距离。只有不即不离，才能固定关系。他想要个好人缘。每天傍晚，别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他却离开宿舍，去那杨树下散步。同宿舍里两个同事都在恋爱，他不想打扰他们。他一个人在杨树下散步，想着自己的人生，想着自己的未来。天天如此，杨树下散歩，成了他每天生活内容的一部分。那两行杨树在供销社大院里，在职工宿舍前面，一条东西二百长的大路。路两边全是钻天杨。人走在路中间，抬头看不见天。韦涛散步的路段在西边。就是职工宿舍边沿到那座小水塘的一段距离。这里很安静，一般情况下，无人走动。

    这天黄昏，韦涛又去杨树下散步。他发现刘春丽也在那儿散步，在暮春的傍晚，在碧绿的杨树下，在晚霞映红半边天的光晕中，刘春丽的倩影很好看，像一首婉丽的抒情诗。韦涛愣了下，他犹豫了，自己还去不去那儿散步？他想，她在杨树下散步，自己就去小塘边，走在长满小草的塘堤上，望着塘水里游动的小鱼儿，也是很惬意的享受。他想从刘春丽身边走过去。

    刘春丽见他走来，先吐为快：“韦涛，你还挺准时的，天天都到这散步。这里空气真好！在屋里待了一天，到这儿走走，舒服。”

    韦涛说：“我习惯了，每晚在这走走，看看蓝天，听听鸟叫，心里舒畅。”

    刘春丽说：“我发现你来上班两个多月了，很少与人接触，你是内向性格。总爱一个人散步。”

    韦涛说：“我不想打扰别人。”他没放慢脚步，想径直走向塘边。

    刘春丽说：“你今天急匆匆地，这不是你以往散步的习惯。”她看他一眼。

    韦涛说：“我不想打扰你，我去小塘那边。”他发现宿舍门前，有人向这张望。

    刘春丽说：“你打扰我什么了？你真有意思。”

    韦涛说：“我一个人习惯了。再说，我单独与女同志在一起，拘束。”

    刘春丽说：“你在家也这样吗？为什么怕与女人在一起？！”

    韦涛说：“我是跟父亲长大的，母亲去世早，有个姐姐也早早嫁人了。我家庭里只有男性。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上这么多年的学，很少与女生说话。”

    刘春丽对他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说：“你是害怕还是不愿意呢？”

    韦涛说：“也许是一种自卑吧。”自己处处不如人，不敢与人平起平坐，自卑惯了。

    刘春丽说：“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理？说实话，你的自然面貌挺让异性心动的。”

    韦涛说：“谢谢你的夸奖。”我知道自己的实力，我不想给自己制造感情灾难。

    刘春丽好像看出了他的心里，她笑着说：“我们这是个大家庭，要和睦相处，你不应该把自己封闭太严。”

    韦涛说：“我刚来乍到，与大家还不是太熟悉。所以，我的话语就不多。”

    刘春丽说：“你讨厌我多嘴多舌吗？”

    韦涛说：“你挺温情的，与你聊天是一种美好的享受。”

    刘春丽笑脸灿烂：“你挺会恭维人，我爱听你说这话。”

    韦涛说：“我说的是心里话。你看，那边的人向这瞅呐。”

    刘春丽向那边看了一眼，说：“你害怕了？”

    韦涛说：“我只是不想给你惹不必要的烦恼。”他离开她，去了小塘边。他望着如镜的潭水，长出了一口气。

    一个星期天，韦涛吃过早饭，端着一盆衣服去轧井边。供销社大院里很安静，大多数职工都回家了。剩下的几位青年男女，都在恋爱着。他们在宿舍里窃窃私语着。韦涛轧一池子水，把衣服泡进水里，又轧半盆清水撒上洗衣粉，用手在盆里使劲搅着。泡沫随着水的旋动，越来越多。

    刘春丽用洗脸盆端着几件衣服也过来了。她笑着说：“韦涛，咱们合作吧。你帮我轧水，我帮你洗衣服，怎么样？”她把盆放在水泥池子上，洗衣粉放在盆边。

    韦涛说：“我帮你轧水，你先洗，你洗好了我再洗。反正，我又没事。”他把自己泡在池子里的衣服向外捞。

    刘春丽说：“怕我沾你的光？”她不由分说，捞起一件韦涛的衣服，放在盆里揉搓。她伸缩的双臂，拉动着她整个上身的线条，像一幅立体的油画。

    韦涛站在那儿，手扶着轧井把子，不好意思地说：“这不公平，我的衣服多。”

    刘春丽头也不抬地揉着他上衣的衣领和袖口，甜甜地说：“我乐意。”

    韦涛不言语了。他忙把自己拿来的小马扎放在刘春丽身边。她看韦涛一眼，不客气地坐在马扎上，。她洗得很细心。她先把衣服翻洗一遍，然后再抓点洗衣粉撒在领口衣袖和裤子的屁股上，狠狠地揉搓。她把洗过的衣服放在一个空脸盆里捂着，又从水池子里捞出一件衣服放在她面前的水盆里。等她把衣服洗完，让韦涛把池内的水放掉，再扎一池清水。她把揉搓过的衣服倒进水池子里，再一件件地涮。她洗衣服的动作很娴熟，双手灵巧得很。她涮干净衣服上的洗衣粉沫，拧干水，再用力摆开衣服，交给韦涛晾在铁丝上。

    韦涛站在那儿，看着刘春丽洗衣服，目光无意中瞥见她脖颈下的雪野，以及朦胧的乳晕。他忙移开目光。他在心里警告自己：韦涛，你这样偷觑别人的春光，是不道德的。你心灵要洁净点。他把目光投向左前方的屋顶上。红色的瓦，排列有序。有麻雀在瓦上走动。

    刘春丽抬头看他一眼，笑着说：“你想啥呐？”

    韦涛笑着说：“你洗衣服的样子真好看，很母性，我一下子回到了童年。”

    刘春丽向后甩了下头发，说：“我的劳动没有白白付出。”

    韦涛一边晾晒着衣服，一边说：“其实，我对洗衣服并不陌生。在我上小学时，我就学会洗衣服了，一直到现在。”

    刘春丽说：“你能洗干净吗？”她望他一眼，他的目光很纯。

    韦涛说：“家里买不起洗衣粉，无论怎样棒打和揉搓，还是洗不干净。”

    刘春丽说：“等你结婚成了家，就有人给你洗衣服了。”

    韦涛说：“这还是很遥远的事。”

    刘春丽说：“你什么意思？”她不解地瞪大眼睛。

    韦涛笑了笑，说：“我现在还没有谈情说爱的条件，家里有个老父，我只是个临时工，婚后让人家跟我过苦日子，我不忍心。”

    刘春丽笑着说：“这不是根本原因，你在家种地也得结婚。”

    韦涛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你是不知道我们这种处境人的心理。

    刘春丽说：“你要把心胸放开阔些，对人生充满信心。”

    韦涛点点头，心里涌出一股少有的振奋。

    这天，韦涛心情很好。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亮丽。他躺在宿舍里看书，字里行间总化出刘春丽的笑脸，她甜美的声音也时时响在他耳边。他提醒自己，这是同事之间的友谊，别引伸太多，保留纯情，摆正关系。不属于自己的，别妄想。一个漂亮的姑娘对自己如此热情大方，这是自己的福气。在自己寂寞的青春岁月里，能有这道绚丽的彩虹映照着，自己该知足了。

    午饭后不久，有人拍韦涛宿舍的门。他开了门，刘春丽在门外站着。她手里托着晒干叠好的衣服。她说：“现在阳光好，你的衣服干透了。”

    韦涛接过衣服，笑着说：“刘春丽，我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他把衣服放在床头边，又说：“你看这屋里乱的，你坐。”他指着屋内的唯一的凳子。

    刘春丽在他宿舍里站了一会儿，说：“你真客气，我不扰你看书了。”她转身出去了。

    韦涛送她到门外，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地摇了几下头。

    以后的日子里，每到韦涛洗衣服时，刘春丽就会及时地出现在他身边。有时候，她盆里只有两三件衣服。这完全成了他们单独相处的道具。韦涛想，我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份情谊。他说：“你今天的衣服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洗。”

    刘春丽说：“老规矩，你轧水，我洗衣。”

    韦涛说：“你今天的衣服少，我心里不平衡。”

    刘春丽把衣服泡进水池里，说：“韦涛，我就怕你客气。我乐意这样做。”

    洗衣服成了韦涛美好的节日。他确实过意不去了，就买糖果送给刘春丽吃，并说这是她的劳动所得。如果你不接受的话，我们下次就不合作了。刘春丽就笑，笑得花枝乱颤，流光溢彩。她说：“你说话真好听！”

    韦涛说：“我洗这么多年的衣服，还是没有你洗的衣服穿上舒服。”

    刘春丽笑得花团锦簇：“今后，你的衣服，我包洗了。”

    韦涛心里一动，忙说：“我不能总劳累你。”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