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只是不爱国?
兖州城留下的将领有三人,分别是从耿京,王友和贾瑞麾下各自调了一名。
府邸便是安排在原来的州衙。
辛弃疾将那两名犯事的士卒押去时,三人倒是一致的义愤填膺,说是要将两人军法处置,可讨论半天,也只是领了五十下军棍。
随后将那两名士卒从他手下接走,对于明目张胆的包庇,辛弃疾自然很是生气。
可他知道,这些事并不好处理,对于那两人所作所为,这三个将领必然是应允的,若是再追究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但必须借此敲打敲打这些心中有着小算盘的将领,避免再出现类似的事。
至少得让他们知晓,这件事的严重性,此前可一笔勾销,但下不为例。
大厅中,星溪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四人的对话。
“掌书记大人,这种事情我们绝不姑息,以后必定会好好管教下属。”
坐在最上面的将领愤然挽袖,只是那眼神时不时偷瞟着辛弃疾的脸色。
一旁两人也跟在后面附和。
他们对于这位掌书记还是十分忌惮,真要是闹到耿京几人那里,他们也是讨不到多少好处,说不定会将他们从兖州换走。
军营中可以缺几位将领,但是这掌书记是无法替代的。
辛弃疾一声打断几人眉来眼去的动作:“你们三人管束不严,我得考虑是否替换兖州留守将领的人选。”
三人一愣,本以为这件事就是动动嘴皮的小事,却是没想到掌书记和他们来真的?
虽说辛弃疾并没有直接权力去替换将领,但只要他在耿京几人面前提了,这事绝对是成的。
被这般一吓,三人旋即躬身请罪:“掌书记大人,此事绝无再有,还请掌书记留情。”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三人几乎是拉下脸求人。
辛弃疾也知晓如此就足够了,真要撕破脸皮反倒不利于起义军团结。
想要调离这三位将领可并未只是调离三人这般简单,包括他们的亲信和跟在他们后面的士卒,现在的局势已然经不起折腾了。
“战火之下,百废俱兴,如此更应善待流民,积累民心,此事重要程度不亚于攻城,若是你们让天平军失了势,影响了后续计划,统领他们定饶不了你们!”
这一语俨然骇住了三人,对于从未读过书的将领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们对于掌书记的话总是深信不疑。
等到辛弃疾他们离去,三位将领匆匆下达命令,将之前夺来的粮食还回。
辛弃疾与星溪一同驱马,沿着平原赶回营地。
他偶尔看向一旁的师父,从刚刚出了州衙,便一直没说过话了。
“师父,想来你也看出来了,如今起义军和这三位将领想法一致的极多,他们只要苟全乱世就行。”
“本来就是活不下去才反抗的,现在有一处安身之地,还能填饱肚子,怎么会死心塌地的继续起事北伐。”
星溪攥紧缰绳,过了许久才回道:“我想的并非此事。”
她扭头望着渐行渐远的兖州城,问道:“弃疾,你为何一定要收复这片山河?”
她读的书虽多,可终究对于某些事像是隔着一层薄膜。
世界总是有种陌生感,便是见了再多人,结交再多朋友,好像你也融不进去的感觉。
她不理解辛弃疾和辛赞执着的原因,她感受不到,拼命将金人从这片土地赶走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辛弃疾神色肃然,一字一句回道:“金人欺压宋人百姓,国之土地遭到践踏,身为宋人,怎能心安?”
“可战乱同样会使百姓遭受苦难,若真要一路打上燕京,所过之城,百姓流离失所何计?家破人亡何计?”
星溪语气中带着一丝悲凉,她很清楚金人压迫带给百姓的伤害远不止战火带来的灾难。
“但身为宋人,本就该如此,依旧有许多宋的子民期待驱逐金人的那一天,国之领土不容外人染指,国便如一个家一样,怎能是支离破碎的模样呢?”
言罢,辛弃疾神情稍稍缓了些,笑着看向一旁陷入思索的星溪:“师父若是真的不懂,就想一想,若是有人强行将师父的亲人分开,师父会不会反抗?”
亲人分开吗?
星溪顿了顿,该是认同了辛弃疾的话,若是如此,她该是会反抗的。
马蹄踏碎平原的枯草,被秋风卷的漫天飞舞。
辛弃疾吐着嘴中的草屑,闭上了嘴,还没说几句话,嘴中都被吹来的碎草填满了。
星溪整理着杂乱的思绪,她开始想不明白很多事了。
家国是怎样的感受?
那是一种不能用因果解释的东西,而且她没有这种感觉。
“我还是不明白!”星溪攥着缰绳的手愈发用力。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智者,只是看了很多书的局外人。
只要自己不入局,便可以看淡旁人生死的外人。
许久后,她抬着头,缓缓道:“我想回……”
“师父不明白也无事,只要弃疾明白,我会带着师父收复这山河,让师父见到这破碎的山河圆满的那一日,百姓不用受到金人压迫的那一日,每座城就像是临安城一样的那一日,那时师父一定会知道那样的国才是国,那样的家才是家。”
辛弃疾笑着调侃道:“其实师父就是不爱国,而且师父喜欢逃避,明明在乎百姓的生活,却是不想面对,去改变,倒是有些浪费才华了。”
“额,师父不介意我这么说吧?”
该是察觉自己在教训师父,辛弃疾不由冒着冷汗,怯怯的问道。
星溪说了一半的话终究是咽了回去,平淡道:“不介意。”
或许正如这蠢小子所言,她只是……不爱国?
辛弃疾吐出刚刚吹入嘴中的草屑,笑道:“师父莫要多想了,只有早日将金人赶离,百姓才能重新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呸呸,这风真是够大的。”
笑了一半,辛弃疾郁闷的闭上了嘴。
星溪抿着嘴,心中的复杂的情绪消散不少,笑道:“如此,我便等着弃疾带我去看看那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