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起舞
19起舞
高一军训那个周,夏天的劲儿还没过。热浪拍打在众人身上,许多人都叫苦连天。
有的同学身上的防晒霜不防水,顺着汗滑成了一道白线,汗珠随着脸颊滴进衣服。在那一瞬间,军训服颜色变得更深了许多。
“噗呲!”
站在那人身后的同学有些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那笑声倒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在专心致志站军姿时,突然看见那样的场景有些忍不住。
教官:?
“笑什么!”
还未等教官看清是哪个人在人群中笑出声来,四周的人就像是约定好那般,相继开始抖动身子,有人憋住了,有人憋不住。
那场景让人清晰地认识到,笑声也是具有“传染性”的。
“笑什么笑,再笑就加时!”
得了,这下子,大家刚勾起的唇角又压了下去。有些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都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但是又憋不住。
操场上各个班按照方队站在一块,或整齐踏步,或摸爬滚打。与高中相比,初中要表演难度要低些,只是在主席台前走过,然后绕一圈停在固定地位置。
而高中的花样要多了许多,摆花字,三防,格斗展示。
几天下来,许多同学都黑了不少。
新生在操场上汇报着一个周所学的内容。四周教学楼里有些已经开学的高三生趁着课间在阳台上观望。他们也曾经体验过,或许当时是觉得辛苦的,可是现在一回想,当初的苦劲儿怎么也想不出来了,只剩下一些零散的回忆。
操场上的同学和教学楼里的同学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一个即将开始高中生活,一个即将结束。时间就是一个轮回,刚刚进校时,看着那些即将毕业的学长学姐们,便开始在脑补自己即将毕业,取得高考成绩的模样。等到了毕业班,看着一个个踏入校园的新生,也开始在心里想着,要是刚刚开始的是自己就好了。
结营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先是表演,再是讲话。在太阳即将西沉的时候,结营仪式终于告一段落。正式宣布“结束”的一瞬间,徐家树便像离弦的箭那般,朝着观众席那边跑去。
“够快的啊。”
江柔站在林牧州身边睁大了眼睛,心里想着,果然多锻炼是有好处的。待他拿着三个人的包不紧不慢地地往回走时,人群正向着一个方向席卷。
见状,徐家树一脸得意地朝着两人挑了挑眉,似是为自己的预判洋洋自得。
“别崇拜哥,平平无奇的体育小天才。走,打球去”
后面那句话显然而然不是对江柔说的。她的运动天赋,几乎为零,在这个三个人的小团体中,她主要负责加油助威。七天的军训结束,怎么说也要好好庆祝一下,打会儿篮球。
无论是徐家树还是林牧州,在前几天便有些心痒痒了。林牧州接过徐家树手中的包,算是默认了徐家树的提议。
唯独站在边上的江柔没吭声,似是想什么事情入了神。
“江柔。”
“江柔!”
一时之间,空气寂静。
意识到有人叫自己,江柔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
“不对劲儿,你很不对劲儿。”
此时,只看见两人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江柔听见了两人的话,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就是刚刚汇演结束有点累,想先回家啦。”
三人上了初中之后,便没有再托管在老师家了。但好在因着时间地积累,他们已经有了坚不可摧的友谊,便是没有时时刻刻呆在一起,感情也是一样的。
今天母亲为期五天的暑假培训结束,此时也应该回家了,前几日江柔只是在通话时和母亲聊了自己的想法,现在母亲回来了,她也想和母亲好好聊聊,所以便慌着回去。
林牧州“哦”了声,紧接着附上一句:“注意安全”。
之后,便不再多言,大抵也能猜出是什么事情来。
“欸”
徐家树站在一旁,似乎是想继续问,他总感觉自己这个好朋友怪怪的,但却被林牧州拖着书包离开了。
军训期间,他们班对面站的正好是艺体班。昨天晚间休息时,教官让表演才艺,江柔被几个同学推了出来。
他们班与其他班不太相同,在初三时便已经组建完毕,因此少了尴尬期,在其他班的同学还在说着“你好,我叫”时,他们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互相“知根知底”。而江柔有舞蹈功底,也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有才艺的人兴许并不只有江柔一个,但大多是乐器类,在这样黑灯瞎火的场地上,也没办法提供乐器。还有的同学也是个社恐的,面对众多的人,也不太想展示,慢慢的,大家都开始叫起了一个名字:
“江柔!江柔!江柔!”
若是放在以前,十五六的年纪,面对众多的同学,江柔或多或少是会忸怩不安的。她也会在教官让表演才艺时,躲在人群角落,巴不得没有人发现自己,提到自己。可到底是活在聚光灯下久了,阅历丰富了,胆子自然也大了许多。
她也在人们的鼓励之下,走出了人群。
江柔被叫上去的时候,林牧州刚喝了水准备返回队伍。走近些了才发现大家都盘腿坐着,身子转向了斜侧,双手按着教官的规定搭在膝盖上。
自己位置旁边的徐家树已经在给江柔预热了。他是个社牛,无论是在任何场合,都能够毫无保留地展现出自己的本性。
作为江柔的好友,他自然不能让江柔没了阵势,即使是在后排,也是喊得最大声的那一个。瞥了眼归来的林牧州,徐家树起哄得更大声了。
林牧州在一旁给自己留出的空位上坐下了,看着江柔用教官的手机,用手指滑动了几下。
没过多久,一旁借来的音响便传来了声音。许是因着音响的声音有些大,还吸引了不少人看过来。
前奏响起,林牧州便听出了是哪首歌。
那是江柔带着他听过许多次的《兰亭序》。
学校不让带手机进校,林牧州会带个mp3,有一些英语听力,但也有一些是解压的轻音乐。
除此之外,江柔也下了些自己喜欢的歌曲,其中她播放最多的,便是周杰伦的《兰亭序》。
二零一七年,江柔仍旧热衷于周杰伦、林俊杰,有些时候拉着林牧州一人一个耳机。
她就那样站在队伍前面,站在风中,站在人群前方。
月光之下,美人起舞。
她扎着辫子,两侧的刘海自然散落,温和的眼眸在流光的映衬下,更显柔婉。
林牧州突然意识到,江柔曾经标志性的婴儿肥早已消失,那个心中的小妹妹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
随着音乐结束,少女的舞姿也定格在了那一刹那。
眉眼弯弯,唇角微扬,江柔在一片掌声之中给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那天晚上,江柔引起了不小的关注,休息之时也有不少的人在方阵旁打听江柔的名字。林牧州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又给江柔强调了几遍:
“高中,我们一起好好努力,专心学习。”
面对林牧州突如其来的叮嘱,活了那么多年的江柔哪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冲着林牧州莞尔笑道:
“好,我们一起好好学习。”
军训之时,班主任会不定时在一旁陪着,那阵子看着江柔起舞的也不止是周围几个班的同学,也有站在人群当中的艺体班班主任。
聂老师是个舞蹈老师,四十岁出头,带了多届艺体班,出了不少优秀的毕业生,自然能够从人群中挑选出好苗子。听说江柔是初中部选拔过的,心中到底是纠结了几秒,但也没过多去想,便找上了江柔。
“同学你好,我是学校的舞蹈老师,我姓聂”
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便切入正题。
“不知道同学你对艺考感不感兴趣?”
与以往平日里接受的兴趣班教学不一样,不是一时兴趣,而是专业学习。
“聂老师,我回去和我家长好好商量可以吗?”
听了江柔的话,当了这么多年艺体老师的她懂了,这孩子应该是有兴趣的,就是要和家长商量商量才行,连忙点头道:
“那江同学你好好和家长商量商量,我办公室在弘毅楼三楼最左边。”
“好哒,谢谢老师。”
看着远去的身影,聂老师的满脸笑意再也掩饰不住了,是个好苗子啊!
“什么,学艺体!”
看着徐家树的反应,江柔将手指放到了唇边:
“嘘,小声点儿,八字还没一撇呢!”
“哦哦。”
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了,徐家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那你想吗?”
“我还在考虑。”
通过刚刚的话,林牧州听得出来,江柔有些心动了。
他了解江柔,若是真的不愿意,她应当直接拒绝了,而不是还在考虑。更何况,若是不喜欢,也不会坚持学习这么久了。
路途并不算也,只是自个儿回去,总觉得路上枯燥了些。虽说平日里林牧州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但有他在旁边,多少不一样。
“学,不学,学,不学。”
江柔边跨着楼梯,边在嘴里碎碎念。
最后一阶楼梯跨上去了,答案并非是自己想听的那一个,江柔又往旁边横着跨了一步:
“学!”
好的,是天意。
她在心中宽慰自己。即便是活两世了,但现如今自己尚未实现经济独立,有些事儿,自己也不好拿主意。
江柔刚到家,还未来得及收拾自己,便听见了书房里母亲打电话的声音。
母亲开了免提,正一边打电话,一边收拾自己的行李。江柔在门口站了会儿,依稀能够分辨得清电话中是婶婶的声音。
也不怪她偷听,那道声音的确刺耳,就连林姣接听时也要隔远些。
江柔的父亲去世时,江柔未满六岁。那时的江柔对“死亡”的认知还有些模糊。
只知道,爸爸很久都不会回来了,只有妈妈陪在自己身边,而那些日子里,自己的妈妈也常常是以泪洗面。
小江柔看着眼睛红肿的母亲,心中也是慌乱的,用小小的手给母亲擦拭眼泪。
后来大些了,也逐渐发现了自己与林牧州和徐家树的区别。他们的父母都会出现在各种需要家长的活动当中,而她只有母亲。
随着年级的升高,老师的教导,她也逐渐懂得了“死亡”的含义。
爸爸不会回来了,自己没有爸爸了。
而爸爸的容貌,也逐渐模糊了。
倘若不是那些照片还在帮助自己记忆,只怕随着时间的流逝,小时候关于爸爸的记忆也会流逝。
林姣貌美,性格也是好的,年轻时追求者甚多,她选择了对自己无微不至的江父,两人结婚后也一直恩爱有加,没过多久就有了江柔,让人羡煞不已。
可天不遂人意,幸福的日子没过多久,江父便离开了,三口之家,一下子就只剩下两个人。在江父离开的这些年里,也有不少人劝她再找一个,可她都拒绝了。一是仍旧放不下江柔的父亲,二是害怕找了个对小江柔不好的,于是一个人照顾着女儿长大。
林姣是小学老师,又是班主任,心思大多放在学校了,整日的忙碌让她留给江柔的时间少之又少。
小学时江柔生活在老师家里的时间多些,但林姣也算是投入了自己大部分剩下的精力了。
她并非是没有主见,但在一些关乎江柔未来选择的时候,她也会犹豫不决,她明白一个错误的选择,往往会影响一个人的余生,她不想让江柔后悔如今的选择。
下午回到家想着江柔的堂姐现在也是南城一中高中部的学生,对于这方面不说很了解,但多少会比外面的人知道的多些,便打了个电话过去打算听听他们的看法。
江柔的大伯是个生意人,对这些并不了解。虽然没有阐述过多,但还是粗略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
婶婶听清了林姣说的话后,便一把夺过了大伯手中的电话,开始发表起自己的意见。
丝毫没有大伯插嘴的余地,更没有将电话给江柔表姐的意思,只是一昧地发表着自己的主观感受。
孩子的学习一向是大多家长的谈资。一通询问电话忽然就变成了育儿分享会,这并非是江柔母亲所愿。于她而言,成绩一向处于班里中流的女儿今年能够考进南城一中已经是莫大的惊喜了。
可江柔婶婶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在极力反对江柔走这条路的同时,不忘讲述了自己是如何抚养孩子的,顺道表达了对林姣抚养方式的质疑。
江柔垂下了眼眸。
又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