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8四面叛乱
命令已经下达,可是韩成心中依然有些焦燥,这次的计划,虽然已经前后反复的推算过,但是他的心中依然没有什么把握。
这种感觉不是对自己的军队没有信心,而是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他再次拿起桌上那本奏章,这是调查司送上的奏章,这些天他已经看了不下百次了。每看一次,他就感觉沉重一分,却看越让他愤怒。也正是这奏章,才最终让他下了这个决心。
原本他想温和一些,可是他退一步,敌人就进一步。让他不得不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连原计划的出兵南征,年前扫平河北的计划,也不得不再次停止。“门阀、世族、豪强!你们还真是逼我出手啊,本想给你们一次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珍惜。”韩成叹息道。
拿起奏章,他再一次看了起来。这奏章之上写的不是其它,而是河北山东的世家豪强们。自北魏入主中原后,那些鲜卑军事贵族们按北魏孝文帝推行的汉化政策,鲜卑人改说汉语、改汉姓,其中以元姓、长孙姓、宇文姓、于姓、陆姓等贵族为首,号称“国姓”,由鲜卑姓贵族,摇身一变为汉姓世族,人称孝文汉化。
相对的,那些没有南渡,依然留在北方的世族虽然是被征服者,却不愿与改为汉姓的胡族相混。他们为区别胡汉,往往在姓氏前冠以当地郡名,称为“郡姓”。
随着北魏政权的分裂,郡姓又分裂成两支:一支为经东魏到北齐,仍然保持汉代重经学儒术的传统,叫做山东郡姓,以崔、卢、王、郑为大姓。另一支是经西魏到北周,再由隋而唐,在宇文氏的以关中文化为本位政策下,渐趋胡化的士族,就是所谓关中郡姓,以韦、裴、柳、薛为大姓。
宇文泰在西魏,为了与高欢抗衡,在苏绰等人的帮助下,更改西迁关、陇地区的山东士族的籍贯为关内郡望,以府兵制为基础,建立起一个较为胡人化的,兼容鲜卑贵族、汉人豪族的统治集团,也就是著名历史学家陈寅恪提出的关陇集团。
于是乎,除了南渡的江南士族,北方的汉人士族与胡人的军事贵族们渐渐融合同化,最后形成北方世族,随后又再次分裂,成了关陇集团,与太行山以东的山东集团。而如今韩成所要面对的,就是山东集团。
隋朝一统中原之后,虽然政治上是关陇集团占据了主动与优势。但是山东世族仍保有数百年的重阀阅、讲经学之传统,所以依旧享有优越政治及社会地位。在太行山以东的这广大地区内,虽隋室与关陇集团不断打压削弱山东世族,可是隋朝立国时间太短。
特别是自大业七年以来,河北山东等地动乱最严重,但山东世族受到的冲击并不严重。最倒霉的大都是那些富户和小地主们,世族和豪强们,反而靠着他们坚固的坞堡,开始趁着战乱大肆兼并土地,侵吞财富,逃避税赋,甚至将大量的百姓逼为奴仆。
甚至在背地里,他们还在暗中支持着一些世族偏支出身的乱军。而在调查司的调查之中,河北山东虽然被隋朝与关陇集团不断打压,势力比关陇集团要弱,甚至比隋朝皇帝杨广刻意提升上来的江南集团,也不占上风。
可在这河北之地,特别是原先朝廷势力渐衰之后,他们却再一次的壮大起来。到他率辽东军入河北,山东世族反而超过了大隋建朝初年,势力达到一个反弹的高峰。
而这其中,又以八姓十二族为最强,八姓是八个大姓,分别是涿郡卢家、渔阳卢家、河间卢家、高阳崔家、清河崔家、上谷崔家、赵郡李家、渤海高家、平原刘家、琅琊王氏、齐郡郑氏、彭城兰陵萧氏。
其中卢、崔都是河北最大姓氏,与荥阳郑、陇西李号称天下四大姓。两姓都是宗族无数,各有两个势力庞大的分支。八个大姓,十二个大族,基本上已经掌控了河北山东的乡村,再加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地主、豪强们。
韩成虽然收复了河北,夺下了山东,但实际上,城市在朝廷手中,地方乡村却尽在世家豪强手中。他原计划想通过借粮,来打压一下世族。可却没有想到,他这一个动作,却居然惹得世族们的强力反弹。
这段时间,在调查司的监视下,世家豪强们上窜下跳,密谋不轨,使得韩成不得不改变策略。可是睡了没有多久,天刚微亮,太监总管李朝恩就叫醒了他。“殿下,陈侍卫长来报,特勤司唐大人有紧急军情来报!”李朝恩满脸小心的道。
韩成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传!”等韩成起床更衣,来到文华阁时,陈雷已经带着唐锦云等候在那了。“这么早入宫,可是又出了什么意外?”“殿下,据高阳郡特勤司上尉密探刘硅发来飞鸽密报,就在昨日下午,在高阳郡举行的无摭大会的僧人乃是邪教份子。他们借无摭大会布施之机,吸引了大量的百姓聚集高阳,有近万名邪教份子从四面八方以参加大斋会的名义赶到高阳。结果在昨日的斋会之上,这次无摭大会的主持,恒山天龙寺方丈住持诚德发布邪说,聚众叛乱。他们攻打郡城鲜虞城,夺战官衙,杀害反抗百姓。”
“并且邪僧诚德已经谋逆做乱,立为朝佛国,自立大乘皇帝,立尼姑静宣为邪轮皇后,改元金刚。而且,这高诚德早有谋划,居然与上次在河间败逃的高士达部将高开道联结一起。诚德又封高开道为齐王,尽得其部下五千乱兵,如今已经在高阳聚集近万兵马,并裹挟两万余百姓。”
“砰!”韩成一掌拍在案几之上,脸上阴沉无比。对于这些僧侣他早没有好感,这次对付世家之时,也有计划将他们一道对付了。并且也通知下面防范这些宗教之人,不过没有想到。
不但他大意了,就是下面也大意了,居然这些邪僧给个钻了空子,更可恶的是,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弄出这么大的乱子来。那些世家都还没怎么样,却没成想,这些秃驴倒是先动手了。
黑着脸,韩成冷冷的道,“现在鲜虞城如何?”“高阳郡城鲜虞城目前已经落入了高诚德与高开道之手,城中官员与少量驻守的在抵挡了半天之后。趁夜带着大量百姓逃出了鲜虞城。南下逃去了赵郡北面罗艺将军驻守的鼓城。”韩成冷冷的哼了一声,“可知道这高诚德的身份?本王就不相信,这以大的动作,这些秃驴事先会没有半点蛛丝马迹。”
“是属下失职,还请殿下责罚。目前只知道高诚德是二十岁时才在恒山出的家,至于二十岁以前的情况,目前还没有打探出来。”“哼!”韩成十分不满。“殿下,调查司司长李忘生大人在宫外求见。”一名内侍跑来报告。
“马上传他进来。我倒是知道他如何给我解释。”韩成冷冷的道。李忘生很快赶到文华阁,一进入立即跪下,“殿下。鲜虞城之事,是下官失职。请陛下责罚。”“你现在可查到了这诚德的底细了?”李忘生低着头跪在地上,没有得到许可,他不敢起来。心中暗道,殿下果然一见面就是问这事,幸好他全力打听出来了,要不然,只怕这次的事情过后,他也难再呆在司长位置之上了。
“回殿下,调查司全力调查之后,已经打探出了高诚德的底细。高诚德乃是北齐高祖神武皇帝高欢子曾孙,其祖父是北齐文襄皇帝高澄,父亲是北齐名将兰陵王高长恭。武平四年,兰陵王因功高城主,被北齐后主高纬赐毒酒毒死。其妻郑氏随后归入佛门,进入恒山悬天庵中修行,可入佛门之后才发现,其已有身孕,最后在庵主的帮助之下秘密生下一子,就是高诚德。高诚德幼时一直寄养在恒山下的一户庄户人家。直到二十岁时,才由当时已经是悬天庵住持的其母入恒山天龙寺出家剃度。随后就一直到如今,今年,高诚德四十二岁,据调查,早在大业七年,就有原北齐之人知道了他的身份,怀疑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谋划。”
知道了高诚德的身份,连韩成都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造反的和尚,居然是皇族之后。而且高诚德居然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变态皇族高家的一员。
他的上三代中,曾祖高欢那是一世枭雄,从一个强盗最后成了开国皇帝。他的父亲兰陵王虽然死时也只有三十余岁,可那战场威名却是让当时的天下侧目。洛阳邙山一战,打的北周军队找不着北。
史书记载这位兰陵王长的十分英俊,和北周的独孤信一同号称天下最漂亮的两个男人。因此上战场之时,每次他都不得不戴上一个十分狰狞的面具,战场之上,纵横无敌。
据《北齐书》的记载,士兵们为了这场战役而歌诵他,就是那知名的《兰陵王入阵曲》。他短暂的一生,忠以事上,和以待下,屡建战功,为时人称之。韩成虽知道隋统中原之后,那些南北朝时代被灭国的皇族众多,可连一个和尚居然也是皇族之后,还是这么有名的人之后,却是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意外之后,他心里也越发的重视起这个诚德来。如果只是一个和尚,那就算造反,也不会有太大的威胁。但如果他公布了这个北齐皇族身份,到时却是一件烦事。如今的河北山东之地,大多都是北齐当年的地盘,说不定他就能号召出一批当年北齐的旧臣出来。
“驻守恒山的楚星将军昨日不是有飞鸽传信到,说其兵马已经到了恒山、高阳吗?现在他的兵马在哪?有没有开始攻击高阳?”“据属下得知,将军的三千兵马已经围住了高阳城,并且罗将军还在抽调兵马继续赶往高阳。邪僧叛军虽众,但只要罗将军兵马一到,必灰飞烟灭。”
韩成严肃道,“不论如何,必须将这个诚德抓住,如果不能活捉,也得杀死他。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高诚德在高阳鲜虞城聚众造反,无疑将河北本来就紧张的火药桶彻底点燃了。
就在鲜虞陷落之后的第二天,清河崔家家主崔贤也公然反叛朝廷,在清河如集私兵、奴仆起兵,他自立为赵王,随后来高阳崔氏、上谷崔氏也纷纷响应,两族在地方举兵响应。随后,渤海高家家主高奎自立为魏王,赵郡李家、平原刘家,亦纷纷响应,高奎封李家家主李承为高邑王,封刘家家主刘铭为平原王。
紧接着在同一日,在河北北部有着庞大影响力的卢氏也跟着反叛,范阳卢氏家主卢彻在涿县自号为燕王,聚集卢氏三支族人。很快,黄河南岸的山东的世家豪强们也纷纷反叛,山东郑氏,萧氏,王氏三族山东淮北反叛,琅玡王氏家主王植自立为鲁王,封萧氏为兰陵王,郑氏为济南王。
从河北最北面的涿郡到辽东军势力最南部的淮北彭城,大大小小的世族及地主豪强纷纷作乱,他们据堡起兵,相互联合,攻打县城。一夜之间,整个河北山东尽乱。河北山东等地方官员纷纷关闭城池,退入城中自保。
一时之间,整个河北、山东到处都是那些世族豪强们的私兵。甚至有不少的寺庙也跟着作乱,裹挟民众,作乱地方。如此动乱,引得朝野震惊。甚至卢家在河北的乱兵,有一支直接到了北京城外。
一时之间,北京城中人心惶惶,谣言满天飞。就连长孙无垢等妻室女人,也都纷纷前来询问韩成。对于这些人,韩成自然是好言安慰。河北的世族动乱,让北京城中的不少世家大族们也是人心蠢动。随着卢氏的那一支乱军打着旗帜赶到北京城外来嚣张了一把离去后,整个北京城越发的浮躁起来。
太子太傅裴矩一路小跑着进入了小皇帝居住的和安宫,刚一进入,就激动的泪流满面,大呼道,“陛下,大喜啊。”“裴大人,何喜之有啊?”小皇帝一直将裴矩引为心腹之臣,所以当着他时,从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想法。
裴矩激动的道,“殿下可知道,那韩破军不知所活,居然敢将矛头对准了所有的河北山东世家,如今,河北山东世族豪强尽反,依臣之见,韩成如今兵马尽在山东淮北辽东河东之地,这大乱一起,说不定韩成就要遭遇此生未有之大败。到时河北世家豪强们,必然要拥陛下重掌朝政,恢复隋室皇权。”
小皇帝听着也有些高兴了起来,随着年纪渐大,他也越来越不满意韩成将他当作傀儡皇帝。特别是常常听着裴矩等一些河北降臣们的话后,心里的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起来。
小皇帝站起来走了几圈,还是有些担忧的道,“可是韩破军虽然桀骜,却向来兵精将猛,辽东军天下战力无双。那些世族豪强虽然忠勇,可手下却多是些家丁私兵奴仆,真要打起来,只怕他们不是韩破军的对手啊。”
“蚁多还咬死象,更何况韩破军这次可是把所有的世族、豪强地主们都给得罪了,天下皆要反他,纵他神勇,可又能敌的过几个?陛下也不用担心,反正我们就坐壁观斗,如果韩破军赢了,我们也没有损失。可真要是韩成败了,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小皇帝眼光炽热的点头,心中充满期待。虽然兵马只有三千,可沈利的大名却让高诚德、高开道二人不敢出城交战。
沈利不单单是楚元帅的帐下第一大将,更是当朝金吾卫大将军、参谋本部幕僚长、破军讲武堂幽国公沈雷大将军的嫡次孙。不但如此,他本人早年在二征辽东时就已经是越骑校尉,随后更一直是韩成辽东军中的心腹将领。
如今不到三十,却已经加封为安市侯、虎贲将军,其部下三千轻骑,更是鼎鼎有名的飞熊营。当年的辽东军虽然几经改编,可每一个曾经用过的营号、师号、军号并没有废弃,全都改为了最精锐之师的营号。凡能获得营号的部队,必然是辽东军中最精锐之师。
飞熊营,就是当年的飞熊师、飞熊军,如今这面肋生双翅的飞熊旗帜,就是由沈利所统率,三千人的大营编制,统领十团人马。沈利昨天就已经率军赶到了鲜虞城下,如果不是罗大帅有令,让其先一步赶到之后,只负责堵住叛军,而不让他攻城的话,他早已经说不定拿下此城,斩杀高诚德、高开道二逆了。
漫天的雪花落了下来,飘飘扬扬,很快就将那还没有化尽的残雪又盖了起来。大雪无雨,可呼呼的北风依然吹的人快要化为冰棍,天空的云朵更加的低垂。仿佛那直接压落在那叛军占据的城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