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和亲之策
连续数天的降雪,让整个北方都一下子进入了寒冬。河北大地全部被冰雪覆盖,只剩下漫天的雪花飞舞,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就连运河的流水也顿时失去了波涛滚滚的气势。连绵的群山像银蛇一样蜿蜒游走,太行山脉则如一群白象在不停的奔驰,似乎要与苍天比试一下高低。
雪后初晴,红日照耀下的白雪,格外娇艳动人。河东的捷报已经传回河北,朝堂内外顿时一片惊喜。当初韩成执意要调五千兵马入河东,谁也没有想过能有什么作为。就连房玄龄等人也多以为,这么点人入河东,最多也就是能在河东四处游击,骚扰下李渊。却不曾想,短短的时日,就已经连下马邑、雁门二郡。不但新得二郡,更得到如尧君素这样的隋朝官员们的归附,及刘武周、王行本这般的河东地方豪强的归附。
虽然对于这二郡,朝廷现在也只能是拥有名义上的统治,可却依然大壮了朝廷的声势。沈雷这样的老将也开始提议要趁此良机直接攻灭李渊了。
“刚才沈大人提议趁此机会,出兵河东,先灭李渊。但我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计划。虽然在战术之上,如果我们按此策而行,那么我们有六成以上的把握攻破太原,灭掉李家,赢得此战。”“但是,如果我们真的出兵河东,以我们此时的能力,那么我们必然会赢得太原之战,却最终失去河东。”
郑进有些不敢相信,“为何?”同样提议出兵河东的沈雷,却是若有所思状。韩成心中暗自点头,看来郑进与老将军沈雷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他只看到了战术层面的东西,却没有看到战略层面的东西。
韩成缓缓道,“如今的河东,为李渊占据,李渊据坚城太原,拥河东兵十余万,势力不可谓不雄。李渊狡猾如狐,李世民凶猛如狼。而河东军尽得当初朝廷准备征突厥的粮草器械,铠甲精良,粮草充足。眼下河东四面环敌,皆虎视眈眈。如果此时我们联结河东、陇右兵马全力攻太原,就算胜,到时也得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才能拿下。”
“打仗伤亡难免,可只要拿下太原,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郑进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韩成叹息一声,望着今天有些失去了往日清醒睿智头脑的郑进。对于他的这般表现,韩成心中多少也有些明白,原先他将当初起兵时的那些将领大多留任后方,不让他们带兵,因为大家皆是如此,他们虽有不满,可还是能接受。不过这次韩成因粮食一事,将那些留守后方的老部下们纷纷派出,四处领兵抢粮,却唯把郑进等少数几人留了下来。
郑进以往一直是辽东军中韩成的心腹,当初曾经是辽东军第一王牌主力军的统兵大将。从昔日炙手可热,到如今的留守后方不能统兵。这对一员充满建功立业想法的年青武将来说,无疑是一件万分痛苦的事情。而这次的河东局势,无疑让郑进看到了一丝希望。如果朝廷要攻打太原,那么必然得从河北调大军入河东,到时他必然能再次领兵出征河东。强烈的渴战,让他的头脑也不再清明,看不到更远。
韩成轻声道:“到时我们损兵折将血战攻下太原,必然与李渊两败俱伤。到那时,如河东刘武周、陇右郭子和、朔方梁师都等早豪强,又岂会错过此等机会?你安能保证他们不会阵前反戈一击,趁我们两败俱伤之时,再渔翁得利?”
“又甚至,你以为如果李渊败于我手,河南的王世充、江汉的杨暕、关中的宇文化及等人又岂会错过如此大好机会?到时各方势力纷纷蜂拥而至,我们就将是下一个李渊,四面被强敌环伺,疲于应战也。我们有江淮、山东、河北三处战场未平,到时无法抽调更多的兵马入河东。河东久战之下,必败于他手。到时河东兵败,血战而得到的河东将再次丢于他人,甚至有可能我们河北无所大伤,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河东十余郡,已经从一块香饽饽变成了一个死亡陷阱。河东本就富饶,更兼杨广之前准备征讨突厥,调运天下粮草入河东。太原城中,更是有着无数的粮草,及上百万的铠甲武器。无论谁取得河东,都能立即摇身一变为一方强者。当初李渊正是控制了河东,才终于从一个外戚,最终转为一挟持皇长孙称帝、割据河东一方的天下群雄之一。
不过杨广一死,李渊弑君的名号传遍天下。那些表面依然还尊隋的势力,纷纷将矛头对准了李渊,摩拳擦掌,全都虎视眈眈,准备将这富饶的河东吞并。不过河东四战之地,东南西北全是各方虎视眈眈的一方豪强,人人都想吞并河东。
可一来碍于李渊的十来万河东兵,二来因打河东主意的势力太多,大家相互顾忌,反而一时间没有人敢第一个下手。如今韩成一招借刀杀人,联结河东、陇右的这些地方豪强势力,一下子就将原先那种微妙的平衡打破。
韩成相信,自他们在北面攻李渊之后,南面肯定也会有按捺不住的势力攻李渊。不是宇文化及就必然是杨暕,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坐视韩成吞并掉河东。牵一发而动全身,引一角而动全局。
这个时候如果辽东军去全力打河东,那无异于是最不智之举。到时不但要与拥兵十余万的李渊硬拼,而且还得面对着刘武周、梁师都等这些表面上的部下的反戈,甚至还有最在南面虎视许久的杨暕等势力的阻击。
郑进心中也渐渐想明白这些,心中不由羞愧。一名将领心中满是功利,却忘记了对局势清晰把握,这已经不再是合格的将领了。“那难道我们就坐视不理河东?万一李渊将周边敌对势力各个击破,又或者如果西面得到突厥人帮助的梁师都击败了李渊,又甚至南面的王世充、杨暕、甚至是宇文化及击败李渊,夺了河东,那又将如何?”郑进不解的问道。
“乱中也可取胜,但现在,以我们最大的利益出发,自然是谁也不能取胜才是最好。”“属下不明白!”“很简单,如今各方势力纷纷包围虎视河东,人人都想将富饶之河东吞并,壮大势力。所以,这对于我们来说,这其实是一个大好机会。一个削弱其它对手,趁机壮大我们的机会。”
“机会?”
“没错,河东如今已经成了一个陷阱,谁想要吞下河东都不太可能,因为周边势力太多。但是李渊想安然保住河东,也不可能长久。我们的根基在辽东,在河北,所以目前我们需要全力平定河北山东。对于河东,我们可以超然一些。眼下我们派王仁恭将军入河东,兵马只五千,不多却也不算少。这点人马,要夺河东是不可能,可要想搅乱局势,却是完全可以了。”
沈雷在一边沉思许久,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一些韩成的打算,道:“殿下之意,是我们坐山观虎斗,先把河东的水搅浑了,让其它势力与李渊大战,最后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再入河东得渔人之利?”
“没错,河东现在就是死局,谁打谁也吞不了,反而可能便宜他人。所以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让王仁巷将军,联络刘武周、梁师都等河东、陇右十二郡之兵马攻打太原,让他们心情的和李渊拼去。”
“那万一河东南面的王世充、杨暕、宇文化及等人趁此机会杀入河东怎么办?到时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放心吧,李渊父子可不简单,想想当日太原六十万兵马齐聚,最后却独独李渊将所有人都耍了一遍,成最后赢家就能明白,李家父亲可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要攻河东,要么从井陉攻太原,要么入太行陉攻上党,这才是最佳路线。不管是谁想攻河东,他们都既要与李渊作战,又得提防其它势力,所以这必然是一个混乱的局面。”
房玄龄有些感慨的道:“只怕如此一来,富饶之河东又将尽成白土,百姓也皆流离失所。”韩成对此也是无奈,历来如此,越是兵家必争这地,那当地百姓也就越苦。
如河北河南一般,这两块中原精华之地,这些年却成了整个大隋最苦的地方,两地百姓锐减三成。而且随着战事的继续,这两地的百姓肯定还将大大的减少。特别是河南之地,如今瓦岗与王世充两军混战,朝廷制度崩坏,官员缺失,兵灾更是严重,再这样打下去,只怕等过几年,河南连一半的人都剩不到。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救的了一人十人百人,却救不了天下人。唯有早日赢得这场乱世之争,我们也才能平定天下纷乱,算是真正的解民于水火。这此之前,我们只能一切顺应大势。”
韩成明白,自己真要强行进军河东,肯定也能早日夺下河东不少郡县。但是如此一来,虽一时有利,却于大局不利。眼下韩成只希望河东各方混战,打的越厉害越好。如此到时他平定河北入河东之时,也正好将势力大损的地方豪强势力们一扫而平。
就如河北一般,地方越是糜烂,他们也才越少牵制,越好彻底掌控。正说着,又一名侍卫前来禀报,有军情急报送到。韩成接过急报,拆开一看,却是太原李渊立即将楼烦郡的兵马撤回了太原,完全放弃了北面的雁门、马邑、定襄、楼烦四郡。
而在南面江汉的杨暕同样不甘寂寞,杨暕留下舅舅萧瑀与董纯守江陵,自己亲率五万兵马与老将鱼俱罗、吐万绪、裴仁基北上。一路上连克江汉襄阳、河南的南阳、淅阳、上洛郡。并且已经在梁师都攻下离石郡之时,越过黄河,北上攻入河东最南端的河东郡。
“杨暕入连夺河南三郡,并杀入河东。东都的王世充同样不落人后,他没有南下与杨暕争夺丢失的河南三郡,反而是越过黄河,攻入河东河内郡,并且抢占了太行八陉第一陉轵关陉,随时可以出兵北上长平郡及绛郡。而关内的宇文化及这时陈兵潼关,虎视眈眈。”
河东北部的变局,引发了杨暕等人的行动。而面对四方兵马,李渊却也并没有坐以待弊,情报显示,特别司已经打探得知,李渊派了手下最重要的两个谋臣之一的刘文静北上突厥,向突厥称臣纳贡和亲,并欲借突厥之兵南下,以抗诸军。
韩成看完后,将军情递给其它人观看,笑道:“还真是热闹啊!杨暕倒还真是一个有仇必报之人,当初在太原被李渊耍了一道,如今取了江汉为根基,刚在江汉站稳脚跟,立马就率兵杀回河东来了。看来,李渊这回真是要头痛了。”
杜如晦看完情报,有些担忧的道,“殿下,如今厥败落,西突厥却又重新崛起,目前他们已经越过了以往的东西突厥边界金山山脉。眼下他们趁着厥混乱之时,已经将阴山山脉一线大片草原尽皆抢占。势力一时雄壮,甚至西突厥可汗射匮可汗也渐渐重又染指中原,之前梁师都就得他出兵相助。如今这李渊又如此称臣纳贡和亲,只怕突厥会趁此机会南下啊。”
高士廉也是点头,“突厥人马背上民族,劫掠成性。这射匮可汗确实勇猛,当年西突厥被朝廷与厥联手打的差点灭亡,连处罗可汗也被留在中原。可这些年过去,西突厥一路向西扩张,其所占之地已经与厥相当。这次更是趁着厥大败混乱之机,重新杀回金山以东。只怕他势力一强,立即又如当初的始毕可汗一般,重又打起中原的主意。”
一想到这里,韩成也不由的皱了皱眉头,突厥人就和盗匪一般,而且他们还是整个民族都是骑马的盗匪,来去如风。真的让突厥人南下了,那可是一件麻烦事情。当初韩成用尽心机,对付始毕可汗,为的就是怕强大的突厥南下。没想到,弄倒了一个始毕,却又来一个射匮。
韩王妃长孙无无垢一直安静坐在一旁,并不插嘴政事。不过此时他看到韩成这般担忧,也不由轻声道,“殿下,李渊和亲突厥,我们也可以和亲突厥。”“和亲?”韩成眉头皱的更深,对于草原民族这种叛服不常的性格,他向来尊崇以强硬手段对付,而不是用仁义教化。特别是对于和亲这事,他总觉得这是软弱。对于草原民族,他向来信奉刀与火,只有铁血求能将这些叛服不常的民族打的信服。
“殿下,北京城中,还有一位大隋义成公主,厥可敦在。”长孙无垢柔声道。“义成公主!”韩成也马上想起,这位大隋和亲嫁入突厥的公主,当初被自己从草原俘虏带回,却是一直软禁在京城之中。要不是今天被长孙提起,他几乎都忘记了这么一个人。不过对于本身就是大隋公主,和亲过去的义成公主韩成却也算是礼遇有加,将其软禁于京城一处府第之中,拨了不少仆人检照顾。时间一久,他倒也渐渐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有着这么一位公主。
高士廉在一旁赞成道,“西突厥再起,势力强大。虽然我们不惧他们,可一时却难以制住他们。突厥人都是马背民族,且其根基更远在万里之遥的西北。如果我们要想击败他们,短时间之内根本不可能。一旦远遁,却只怕从此成仇,往来如风游骑骚扰掠边,从此边境无宁日也。不如暂时与他们结盟,将其稳住,等我们平定了河北、河东之后,西突厥人再强,也不敢掠我朝廷之虎威。”
房玄龄也点头道:“眼下厥虽然名义上归降于我,但实际上去早已经四分五裂,各部落各自为政。这些散乱的厥部落,没有一个是西突厥人的对手。没有了他们的牵制,草原之上西突厥人再无人可制。如果我们不能和突厥人结盟,那么西突厥人必然会与李渊等人结盟。眼下李渊正陷入死局。用不了多久,他必然败亡。可如果得到突厥人全力支持地,只怕此事却又要增添无尽变数。”
韩成皱眉不语,远处关外的花雪片片飘落,将整个山河都覆盖起来。皑皑白雪,银装素裹。起身走出城楼,到的城垛边上。阵阵刺骨的北风吹到脸上,让他的思绪也顺畅了许多。返身回到楼里。
韩成面色回复平静,淡然道。“此事就由尚书省派一位使臣,再由特勤司及兵部、参谋部各派一人为副使,全力协助此次任务。将义成公主和亲嫁入西突厥可以,但是西突厥也必须将一位身份尊贵的金帐王族之女嫁入河北。另外,我们可以将现在西突厥所占厥之草原都划给西突厥。我们的条件就是他们西突厥人的部族骑兵再不许南下,更不许相助李渊。如若突厥人背信,那么告诉他们,始毕可汗与厥的各部族首领贵族,及突厥的战俘们,都将被送回突厥草原。而且,一同回去的,还将有本王的辽东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