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李渊后悔
“唉!”李渊一仰脖。将杯中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那如鲜血一般的酒液饮在他的口中,没有半点的感觉。李渊眉头紧紧的皱着。道道深深的沟纹,再加上满头的银发,让他整个人像是老了二十岁一般。
当初在刚刚得了渔人之利,将卫文升的关中势力、杨暕的辽王势力先后击败。并将他们赶出了太原之后。虽然后来在算计王世充时,有些得意忘形,以致算计不成,反而让王世充摆了一道。但是就算如此,李渊的心中还是掩不住心中的得意。
可是他没有想到,当他得意洋洋的带着燕王,与儿子世民率兵进入晋阳宫之时。却被掌握骁果军的儿子建成和世民的岳父杨武告之了一个天大的坏消息,杨广自杀了。
混乱之夜,杨广清楚的知道了外面的这一切,在得知被自己立为顾命八大臣之一的李渊。居然违背自己的旨意,将太原城各方势力都摆了一道,成了最后的赢家之时,杨广吐血三升。这位一心要开创大业的四十七岁天子,心如死灰,所有的雄心不再
。他一心要开创大业,迁东都、修运河、东征西讨,可最后。自己却在雁门耻辱的被突厥人围困。自己一生三子二女,大儿子早死。二儿子现在却背叛了自己。年幼聪慧的三儿子刚被立为太子没有多久,却已经被胡虏掳走。连多年相爱相守的皇后也落入了突厥人之手。
回首自己一生,年纪轻轻即为大元帅王,以嫡次子却最后谋得太子之位。即位称帝之后,更是东征西讨,周边莫不臣服。可到头来呢?妻离子散,众叛亲离。正是年富之时,却先被突厥人围困雁门,受此奇此大辱,接着又中风瘫痪,再醒来,已经是众叛亲离。唯一的儿子为也为皇位,背叛自己。
那些自己所信任的大臣们,为了家族富贵,个人前程,也早早的在他昏迷不醒时分裂成了一个个的派系。太原混乱之夜,他头一次听到了皇后与太子的消息。他们没有落在草原突厥的手中,而是落在了韩成的手中。韩成居然绕道草原攻破军都关,二十余万河北军尽降。八月初一,韩成拥立皇太了为帝,将他尊为太上皇。
听到这个消息,杨广的眼神彻底灰暗了。他明白这一切,他的皇太子沦成了傀儡。甚至自己的皇后和女儿,也尽皆落在了韩成手中。
刹那间,他的半壁江山已失。遥想当年他还是晋王时,二十岁即拜为兵马都讨大元帅,统领五十一万兵马伐陈,终于一战而灭江南。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江东,三十年河西。
这一切,难道就是天命?回首半生,杨广不由笑出了眼泪。他的大业,不过如沙滩堆起上的城池,虽然看似风光无限,可大潮来临之时,被潮水一涌,却又马上茫然无存。感受着自己虚弱的心跳,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仿佛才真正的认真打量起那位比自己大两岁的表哥李渊。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忽视了这个表哥,原本他一直看不起这个七岁袭封唐国公的纨绔之子。总觉得李渊不过是一个既好色,却又胆小平庸之辈。
谁曾想,到头来,他还是看走了眼,如同他当年对韩破军看走了眼一般。他一向自认为看人很准,可两次走眼,却让他的大隋,他的大业化为了一缕云烟。李渊这些年来的韬光养晦让他感觉惊心,他从没有想到李渊居然中如此的隐忍。再一想到李世民那狼一般的性格,他十分明白,自己被李渊掌控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好一点的,李渊也许还会让自己继续活下去。当他的一个傀儡皇帝,让他好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再差点。也许那个白眼狼一般的李世民,会提着一把雪亮横刀入宫,将三尺白绫,或者是一壶鸠酒送到自己的面前。
不论是哪一种,这都不是杨广所愿意接受的。自知生命无多,有了韩破军和李渊这等人,又有了如杨暕这般蠢货子孙,大隋终究是无望了。哀莫大于心死!对于杨广来说,父亲杨坚和自己两世打下的这个大一统的王朝的崩溃,是让他最心死的事情。
他没有勇气活到见证那一天的到来,但他有勇气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恨,恨那些只知道享乐,却早已经糜烂了的关陇军事贵族集团们。如果他们能有大志,也许他们能助自己开创自己的大业。他恨,恨那些他一手提拨的新贵们。恨这些人没有半分节气,自己还没有死,他们就早早的倒向了新主子。
他恨韩破军,是他亲手给了韩成这一切,可他最终还是背叛了自己,将自己这一统的江山弄的四分五裂,但是他更恨的是李渊,在他的眼中。李渊就如同是一条毒蛇,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最信任他的时候,他给了自己最致命的背叛。
自己的大业。自己的大隋,最后都毁在了他的手中。躺在那冷清的晋阳宫中,他甚至都听到了李渊与李世民父子在那太原城头之上,无耻而又得意的狂笑。杨广恨恨的在心中冷笑,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让李渊好过。虽然他如今半边瘫痪,垂垂将死。可身为大隋的天子,他的龙威不容任何人亵渎。
哪怕如今他的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了。可昔日指挥着百万兵马,灭国屠族无数的大业天子,又岂是他们能轻视的?杨广一阵阵的咳嗽,好半天却没有一个宫女太监进来服侍。苦笑几声,杨广费尽力气,才用自己那半边还能动弹的身体,伸出右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支黄金匕首。杨广右手颤抖着握着那支匕首,将那尖锐的尖角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一寸、两寸、三寸······匕首插入了心脏,杨广面色红润,一口口的鲜血喷涌而出。胸口的鲜血不断的从胸口处涌出,将龙床染成了血色。可却无一人前来服侍,任由鲜血一滴滴的沿着床榻滴落,在床边汇聚成一滩殷红。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杨广却感觉无比的解脱。“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他又想起了那首自己作过的诗,想起了那美丽的杨州。当年他曾经在杨州就封,在那里呆了数年之久,人人只道自己留恋的是江南的繁华与琼花。可却无人知道,自己留恋的只是那个时候的轻松与快乐。
江南时的自己,只是一个晋王。那时的自己,没有这么沉重的负担在身,有的只是一颗轻松的心。烟花三月,泛舟湖上。还记得,那时的晋王妃是那么的年青,是那么的笑容灿烂。他也还记得,在杨州的时候,身边总有一个美貌的侍女跟随,是那么的善解人意,是那么的温柔妩媚。
可惜,最后她只留给了自己如意,自己却为自己阻挡刺客的弓箭死去。可惜,自己终于还是离开了杨州,自己成了太子,自己有了大业的梦想。继承皇位,从此宵衣旰食,未敢一日松懈。他西巡、北狩、东征,中原的天下,他去过许多帝王都不曾经去过的边塞。
历朝历代的皇帝,也没有几个比自己更加勤劳的。身为大隋天子,广有皇宫。萧后从不如他母亲般的善妒,可他却并不曾拥有三宫六院,秀女三千。将近五十,他最爱的依然是皇后萧美娘。年近五十,他也只有区区三子二女,比他父亲的子女还要少。
一切只因他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放在这上面。他心中一直有个大业梦,他将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那上面。只可恨,那些坐享大隋富贵的关陇贵族们,却全都糜烂堕落,没有人肯再放着富贵安乐的生活,去开创什么大业盛世。一个个不但不帮他的忙,还拼命的在后面扯他的后腿。
大业十一年,是他最累的十一年。无数次,他也曾经想过,丢下这一切,也做一个享乐的帝王。不去管什么大业,管什么万世基业,汉人传承。也和那些历朝的皇帝一般,自己也将朝事交于大臣,自己建立三宫六院,广纳天下美女。日夜酒池肉林,糜糜音乐。不时的带着臣子们去打打猎,春天时去江南的扬州看江南烟花。夏天时去涿郡的行宫避暑,看看大海。等到秋天时,可以去河东的楼烦的汾阳宫秋猎游玩。到了冬天之时,还可以去巴蜀的成都。整日饮酒做乐,呤呤诗,跑跑马,醒掌天下之权,醉卧美人之膝,这样的日子何其自在。
他好过了,贵族大臣们也好过了,甚至天下的百姓也好过了。至于什么边塞的胡虏、蛮夷会趁此坐大,忘战必危,那些又何必在意。只要他过的快活了,死后又哪管他洪水涛天。就算将来胡人南下,重演五胡乱华,那又能如何?那时他早已经死了,又何必操那个心。
可惜,他放不下这些。他做不到那样的豁达,他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帝王,眼中看到的始终比那些贵族大臣,和那些普通百姓们看的更远。只可惜,远半步,他是贤君,远一步,他是名君。当他的目光比那些大臣百姓们远了几十步之时,他彻底的成了一个昏君、暴君。高处不胜寒,寂寞无人解。
血越流越多,杨广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脑中开始不断的闪现各种各样的幻象。他轻轻的笑了,虽然半边脸不能动,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但他笑了,他笑自己终于解脱了,不用再众人皆醉他独醒,不用再背负着这沉重的包袱。他笑了,笑他这般一死,那还在外面得意的李家,必然要成为天下众矢之的。笑那李渊半生算计,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一步,却要被他这临死的一个小小计谋,而身陷万劫不复之地。
他笑了,最后一点生机慢慢流逝,终于这般轻松洒脱的离去。唯一的一点点牵制,也不再是他那为之奋斗、拼博的大业,而是那个当年与他在杨州漫步多年,一次次烟花灿烂之中,对自己巧笑倩兮的美娘。
“唉!”又是一声长叹,李渊沮丧的将那早已经不知滋味的葡萄美酒再次灌入喉中。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能自杀了呢?李渊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杨广,觉得杨广是个好大喜功,刚愎且自用,听不进他人意见的天子。他觉得杨广这样的人,顺风时会越发的骄傲,越发的听不进别人的劝谏。而一旦失败、受挫,就会马上消沉、颓废。
说白了,杨广在他的心中,就好像是那些被宠坏了的孩子,一切得顺意。在他想来,杨广接二连三的受到这么多打击,挫折,按理他早应当已经认命颓丧了。这个时候,杨广应当再不会提起他的那个什么可笑的大业,估计到时只会半死不活的瘫痪在龙榻之上,沉湎于他的大业梦之中。
而他最想要的也正是这个,控制着这个半死不活的大隋天子在手。到时他拥立杨倓这个皇长孙称帝,尊杨广为太上皇。如此一来,朝中权柄尽在手中,而对外,什么杨杲、杨暕、杨侗、杨侑、杨浩,管他们是皇太子还是皇孙还是皇侄,又有哪个比的了一个太上皇杨广?
河东之地,本就是尧舜之国,晋阳更是古唐国所在地。到时他内掌朝政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扫灭各方势力。到时还不又是如北周代西魏、隋篡北周一般,由他的唐代隋?
只是最终他却还是小看了杨广,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生来即富贵无比,一生富贵无比的大隋天子,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能有勇气自杀。杨广死了倒是干脆,可自己的计划却全完了。
一想到,如今天下各地纷纷将自己父子列为弑君之臣,他的心中就充满苦涩。到如今,他虽有真正的杨广手书的传位诏书,可天下却再没有一个人愿意想信了。棋差一着,满盘皆输。眼下不要说挟天子以令诸侯,事实上他们眼下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太原失败的各方势力,如今都在各地拥皇子皇孙称帝,他们纷纷打着讨伐自己的旗号,来表明他们的正统性。西有关中杨侑,南有蜀中杨暕、东有洛阳杨侗、北有杨杲。河东之地,一下子被四面包围,各方势力都打着主意,要趁此机会第一个扑上来把他给吞掉。
“唉!”李渊又是一声长叹。心中不由的怪罪起自己的嫡长子李建成来,以往总觉得建成虽不如世民般果断、行事坚决。可他以往总觉得世民行事太过于极端,不合中庸之道。总觉得四个嫡子中,三子四子早死,剩下的这两个儿子虽然都十分优秀,可还是觉得建成更沉稳,行事更得他欣赏。
可哪料到,此次如此重要之事交于他手,建成负责晋阳宫。可到头来,却让一个半边身子瘫痪不能动弹的杨广给自杀了。一下子害的他们陷入如此被动局面,心中不由懊悔。如果当日将这一切交给世民,只怕就不会出这些事情了吧。
想起当初曾经私下对世民许的诺言,曾道如果李家大业有成,就由世民来继承。可不知为何,一想到世民那面上狰狞的疤痕,还有那锐利的眼神,李渊却又总觉得几分心理不舒服。世民一切都好,只可怕性格太独太狠,只怕容不下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渊正想着李世民,那边李世民已经踩着沉稳的步伐,身披甲叶踏入书房之中。“父亲大人。”李民民看着父亲那似醉未醒的样子,不由的眉头皱了皱。走步上前,将父亲手中的杯中接过,放在一旁。“父亲,你怎么又在喝酒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好犹豫担忧的。依孩儿看,父亲不如干脆废了那小皇帝,直接称帝好了。那些人要战,我们又何须怕他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战就是了。爹爹放心,有孩儿在,定能将他们通通杀败。”
李渊摇了摇头,望着李世民笑了笑,“你真当你爹醉了不成?居然说出这般幼稚的话来,一味的只知道打打杀杀,又于大局何用?杨广当初能打,可如今他的下场你还没看到吗?真正谋天下者,决于谋而非战。”
看着儿子那闪烁的目光,李渊心中叹息一声,他知道这个儿子越来越深沉了。深沉到现在就开始对自己也伪装起来,他清楚的知道,儿子如今在河东军中四方拉拢势力,结交将校,只怕又是一个杨暕。
“裴寂他们来了没有?”李渊摇了摇头,将那些纷乱的念头赶往一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裴长史和刘司马他们都已经到了,现在就在前厅。孩儿去传他们进来。”李渊摇了摇手,“还是我去见他们,如今这个时候,我们李家更要表现的谦恭低下,眼下河东局势危急,我们李家可全要靠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