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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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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慕春遥倒没有多大的反应了,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苏德哈哈一笑,问她:“你怎么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慕春遥道,“人的出身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不能改变的东西,比如出身啊,容貌啊,就没必要在其上耗费太多的心力。她是这么认为的。

    她又道:“我反倒觉得,要当那种万人之上的人,挺痛苦的。”

    药已经上完,苏德重新穿好了衣服,道:“没错,所以我不当。”

    “这似乎不是你能决定的。”慕春遥心里是这么想的,便说了出来,反正在他面前,什么都能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权。

    一个人,要怎么逃得出这天罗地网?

    “怎么不是?”苏德不服道,而后他转过身,看着她懵懂好奇又带着点同情的目光,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们相识不久,但他能感受到她的善良、有趣和真诚,她似乎总是在用一颗真心去对待这个世界,对待遇见的每一个人。

    这样的一颗真心,禁得起假意的辜负吗?

    “慕春遥。”苏德的身上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和不该有的一股淡淡愁闷,他说,“如果有一天……”

    她等着他说下去,夜风吹得烛火摇曳,刚点的蜡烛又灭了,月光从窗户盈盈洒在榻上,她探出身子,把窗户关上,接着另一只蜡烛的微光,又燃亮了那根蜡烛。

    “灯具坏了,明天得修一修。”

    她又问道:“什么,如果有一天,然后呢?”

    “没什么。”苏德没有说出口,一半是在考虑他的计划,一半是因为害怕听到她的答案。

    “明天我帮你修。”他说。

    晚上慕春遥主动提出打地铺,让苏德睡在她的榻上好好歇息,折腾了这些个时辰,她累得很,脑袋一沾枕头就呼呼进入了梦乡。

    早上她醒来时,却是躺在自己的榻上。

    奇了怪了,难道是她自己爬上来再把苏德踹下去的?

    再看看屋内,已没有了苏德的身影,桌上压着一张纸条:我走了。

    慕春遥收拾好走出屋子,见苏德好端端地坐在悬崖边上,悠哉游哉地晃着腿,见她出来,他扭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饿了。”

    她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你不是走了吗?”

    “是啊。”苏德说,“我去山上的林子里溜了溜,捡了些树枝和松油来修你的灯具。”

    慕春遥再一看,他身边果然放着一盏修好的灯具。

    “修了一早上呢!”苏德砸吧着嘴邀功。

    无奈,苏德就这样住了下来,慕春遥扔了一床铺盖去厨房,让他记得每天早上按时起床别耽误她做饭。

    两人一道坐在悬崖边上,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可他们都不觉得害怕。

    苏德看着远处的云层和山尖感叹道:“你们这儿风景是真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诗里果然说得不错。”

    他说着要去揽慕春遥的肩膀,被她抬手打开。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苏德道。

    “不是……”

    “那怎么愁眉苦脸的?”

    慕春遥看着远方,叹一声气,低声道:“师父生病了。”

    “不是吧?”苏德看了一眼正在石凳上看着医书的居辞雁,又飞快地回头,压低声音说,“我看他挺精神的呀。”

    “他都吃隐冰丹了……”

    “也许是误诊。”苏德安慰道。

    “他可是药圣!”慕春遥说。

    “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

    “师父有意瞒我病情,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慕春遥沮丧地扣着悬崖边上的石块,而后她抬起头,一脸严肃地盯着他道:“所以你快走吧,我要照顾师父,没功夫陪你玩。”

    “打住。”苏德抬抬手,“要是我把你师父的病给治好……”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慕春遥连忙道。

    苏德拍了拍身旁的灯具,神秘一笑,道:“我只要你陪我玩。”

    慕春遥找了个时间,让苏德和居辞雁单独相处,而她就躲在海棠树后偷听。

    居辞雁背对着她,以他的视角,不转过身子,是决计不会发现她的,她微微探出脑袋,侦察情况。

    只见苏德一屁股坐在居辞雁对面。

    居辞雁放下医书,抬眼看他,从慕春遥的角度,只看得到苏德深目星眼,笑得天真烂漫。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居辞雁先开口,声音清冷:“你是北泽人?”

    “先生好眼力。”苏德道。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慕春遥看着苏德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可她什么都听不到,她怀疑是自己离得太远。

    正想着要不要朝前一步,居辞雁又开口了:“小安,去采些车前草回来。”

    这回她倒是听到他的声音了,原来他们刚才果然没说话,师父这是想支开自己。

    果然不管她怎么藏,都逃不过师父的眼睛,慕春遥悻悻地走出来,答应一声:“是,师父。”

    临走之前,她给苏德使了个眼色,让他加把劲,给师父好好治。

    苏德并没有看她,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不知道有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

    前几天刚采过一回车前草,今日要采,只能翻过一座山去一处谷子里采。

    慕春遥背着药筐,采了半个筐子之多,想着应该够了,师父又不是真想让她来采草药。

    于是起身回去,快到半山时,忽然听见一阵树叶攒动的声音,她回过头,只见一群晚归的鸟儿,从树丛中飞窜出来。

    慕春遥继续走,但已然加快了脚步,余光瞥见三五个人影,分别躲在不同的方向跟着她。

    不是吧!她心里暗暗哀嚎:都追到山上来了!

    她换了条近路,只是陡峭一些,那些人却等不及了,一刀砍向她。

    慕春遥躲过了一次,却躲不过第二次。

    几个蒙面的男子齐刷刷朝她冲来。

    死马当活马医,慕春遥号出了她这辈子最大的一嗓子——“师父!苏德!”

    然后她闭上眼睛等着奇迹发生,否则便是她今日命丧于此,只听“叮铮”一声,是刀剑相碰的声音。

    慕春遥不敢睁眼,又闭了一会儿,等睁开眼睛时,黑衣人已经都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

    她抬头一看,这是她认识他以来他最帅的一次,他背对着她,身材高大,手执长剑,微微蜷曲的头发随风恣舞。

    他还想拔剑刺向一个尚有意识的黑衣人,慕春遥出声制止:“苏德,等等!”

    她拍拍屁股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拽住他的胳膊:“留他一命,我还……”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苏德单手护进了怀里,他抬脚一踢,直将那黑衣人踩在脚下。

    原来她说要留他姓名的黑衣人,趁着她和苏德讲话,竟有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偷袭她。

    苏德将她往身后一拽,一只脚踩在那人的脊背上,压得他动弹不得。

    “想问什么?”苏德朝她示意:现在安全了。“问吧。”

    慕春遥俯下身,那人眼里满是不甘,愤怒地瞪着她,她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才问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杀我?说出来,饶你狗命!”

    她向来说话算数,是真打算饶他性命的,不料他竟不领情,脑袋一歪,彻底咽了气。

    “是死士。”苏德道,“他应是咬破了舌下压的毒药囊。”

    “我这么值钱的吗?”慕春遥惊道,“竟然有人雇死士来杀我。”

    苏德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是金枝玉叶的魏国公主,自然是无价之宝。

    慕春遥带苏德去走居辞雁为她凿的那条小道。

    苏德伤了一只手不方便,慕春遥便牵着他没受伤的手走,她走在前面,自己先走一道阶梯,然后再拉苏德上来,一边嘱咐:“近日露水重,山路湿滑,你小心些。”

    他被她牵得紧紧的,手掌交握,只觉她的手又小又软,再看她不复往日的大大咧咧,一脸的谨慎和认真,霎是可爱,不由得脸上带笑。

    “苏德,你听见没有?”见他不答应,她气鼓鼓地,又把话说了一遍。

    “听见了听见了。”苏德懒洋洋的,笑意更浓了。

    等回到小屋,她便迫不及待地问他:“怎么样?”

    他故意逗她:“什么怎么样?”

    “你不是说,要把我师父的病给治好吗?”慕春遥耐着性子道。

    “你师父根本就没病呀。”苏德道。

    “怎么可能?”

    “他自己说的。”苏德原模原样地把居辞雁的话复述了一遍:只是早些年被毒草割伤,治好后毒素未清楚干净,今年又遇上这风广露重的气候,便复发了,只需稍加调理即可。

    “可我看他食用隐冰丹……”

    “他应该是怕你担心吧。”苏德说,“不告诉你你都这么大惊小怪,告诉你你还不得大动干戈把屋顶掀了?”

    这人嘴巴真损,慕春遥掐他一把,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不行,我得去找师父!”

    居辞雁从夏天开始就很少制药了,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研读和撰写医书上,慕春遥急冲冲地推门而入,居辞雁正席地而坐手执小毫写着些什么,听见响动,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好像会自动切换一样,看别人一直都那么清冷,看她又总是那么温柔,此刻慕春遥就被那样柔和的眼神看着,嘴巴一瘪,只想哭。

    “小安。”居辞雁拂过衣袖,搁下毛笔,温声唤她。

    她有些委屈,又有点开心,猛地扑到他身上,抱着他撒娇。

    “师父,你告诉我,苏德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居辞雁道。

    慕春遥从居辞雁怀中起身,认真地瞪着他:“师父不许骗我!”

    居辞雁温温地一笑,声音清润:“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慕春遥开心得想要打滚,又怕把师父堆在地上的医书弄乱了挨他揍,便只能像小黄狗蹭她一样把脑袋在居辞雁的身上蹭:“师父没生病!没生病!”

    居辞雁笑着摸摸她的头发。

    她猛然想起上次抱居辞雁把他弄疼的场景,一把掀开居辞雁的袖子,淤紫竟然消失了!

    “师父,以后不吃隐冰丹可以吗?”

    “不吃了。”居辞雁说,“以后都不吃了。”

    “也不可以有事瞒我。”她霸道地说,“我们之间不能有秘密!”

    “好。”居辞雁捏捏她的耳朵,尾音都带着宠溺。

    他们好像和好了。

    那年她十七岁,却已经和他共同度过了三年的时光,情绪来去如风,皆是因他而起。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也许是失去记忆的不安感,要靠着依赖他、敬重他才能够消弭。

    她是个懒人,恐惧未知,也不想奔赴未知,她只想好好地静守的岁月安宁。

    可人的意志,若是能抵抗得过宿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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