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都看见了

    就这样，孟子凌和林适算是结识了。在楼道里偶然碰到，两人都能说上几句话，但终是年龄差距太大，没有玩在一起。

    孟子凌六年级的时候，学业明显得紧张了，学校和家长都希望孩子能考上市重点初中。自然而然地，他的放学时间推迟了一节课，用来补弱培优。

    周五，孟子凌像往常一样做完值日，仔细检查了门窗和风扇，把教室里的灯全部熄灭，背着书包往家的方向走。天已经黑了，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孟子凌一个人走在路上，倒还生出了几分孤寂。

    途经一个路口时，对面的交通指示灯显示是红灯，有七十八秒，孟子凌无聊地把头靠在交通信号灯灯柱上。

    他想着老师说的那几所可以考虑的初中，f中，s中，y中……林适以后上哪一所？

    七十七，七十六，七十五……孟子凌知道每所初中的录取分，但是他不知道，一把命运的刀正在迫近，这把刀即将把他和林适的生活劈成两段。

    “ 吱---- ”

    机动车道传来刺耳的声音，是那种橡胶和沥青猛烈摩擦发出的声音，听来让人心底发毛、牙齿发酸，紧接着，就是钢铁撞击的声音，孟子凌的视线被交通信号灯挡住，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脏腑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徒然地惊惶着。

    他把头探出一点，才看清了发生的一切。一辆黑色的加长面包车与一辆白色轿车发生了追尾，白色轿车侧翻了，车玻璃碎了一地，一旁的的黑车除了车前身受损严重，倒没什么大碍。

    从孟子凌这个角度看，正好可以看到白车的车牌号，他本是无意的扫了一眼，怎料，当他看清那串数字时，太阳穴狠狠跳了跳，那是林适爸爸的车！

    就在这时，那辆黑色面包车上跳下来一个男人，他身高不算高，四肢粗短，长得却也壮实。右脸有一道横穿眼睛的长疤，在红灯的映射下显得骇人。

    孟子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因为眼前的刀疤男并没有打开警示灯，也没有要安放警示标志的意思。他只好不出声，把自己隐藏在交通信号灯后，心里升腾出一股不祥的感觉，他听妈妈说过，纪淮安房地产生意做得好，可也树大招风树敌不少。

    刀疤男拉开了白车的车门，从驾驶室里拖拽着什么东西。是一个人！刀疤男把那人放在路面上，然后用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孟子凌浑身登时湿透，像刚从深海里捞出来一样，他死命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努力不使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双腿像是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他顺着灯柱慢慢往下滑。汗水和泪水一齐从脸上滑下，他眼睛酸涩得几乎睁不开。胸口像是塞了千斤重的铁，下一秒他仿佛就要将血液尽数呕吐出来。

    他目睹了。目睹了纪淮安的车祸，目睹了一场非正常的死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呼啸而来，孟子凌的神志 才稍微恢复。他已经虚脱了，双腿没有任何力气，喘息着，他跌跌撞撞地往家走。

    一路上，冷风吹着他浸满汗水的身体，他战栗，觳觫，惊惧，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又被风吹得干涸，脸上紧绷绷的，像刚刚挨了一巴掌。

    他什么都看见了。可他宁可什么都没有看见。

    回到家，孟子凌妈妈迎上来。

    “怎么了，子凌？今天怎么这么晚回家？刚刚我问了你的同学，他们都说你值日。”

    “ 我没事，就是值日耽搁了。” 孟子凌的发梢还在滴着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试图摸孟子凌的额头，孟子凌头一偏躲开了。

    “我就是有点饿，想吃爸做的葱油面。” 孟子凌憋了很久，说出这样一句话。

    “想吃就直说啊，你这孩子，把妈妈吓坏了，” 孟子凌妈妈嗔怪地拍拍他的肩，往书房里喊了一嗓子，“老孟，出来！儿子说想吃你做的葱油面！”

    孟爸爸应声出来，一头钻进厨房里做起葱油面来。

    葱花的香味在小小的空间中爆开，一碗刚出锅的葱油面端到了孟子凌面前。

    “ 趁热吃，不然可就坨了。你爸我的手艺啊，西坡第一。”孟爸爸笑眯眯地自夸着，转头给孟妈妈也盛了一碗。

    孟子凌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葱油面，看着爸妈头碰头吃着葱油面，眼泪一下子就下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进面碗里。

    “ 怎么了，儿子？”孟爸爸孟妈妈听见儿子抽泣的声音，诧异地问。

    泪水朦胧了眼眶，孟子凌再也忍不住，他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口面，“没事，就是这面太好吃了啊。”

    孟爸爸孟妈妈笑起来。

    面真的好好吃。

    他还能吃到爸爸给他做的葱油面，三楼那个小孩永远也吃不到了。有人家灯火可亲，家人围坐；有人家却支离破碎，凄风冷雨。

    而这一切，孟子凌都知道，他没有咀嚼，生生吞下一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