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才不是初遇

    林适住在三楼，孟子凌住在一楼。由于孟子凌比林适大四岁，两人上下学时间并不一样，不过两人妈妈的关系还算不错，孟子凌倒是经常听妈妈提起他。

    在见到林适之前，孟子凌对他的印象是天生好命的贵公子哥。谁都知道林适的爸爸是大名鼎鼎的纪淮安，也不知道怎么地，孟子凌受哪来的刻板印象的影响，总觉得妈妈口中的这个小邻居，是个骄横跋扈的小纨绔，一如影视剧里塑造的那些满脸横肉的蛮横公子。

    他的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十岁的一天下午，那天他准备出去上辅导班。天热热的，槐花香好像被烘烤了一样，膨胀在空气里，萦绕在口鼻间，周遭很香，但又不完全是槐花香，还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清甜。

    孟子凌顺手带上房门，抬脚准备下楼，听见楼道里传来脚步声，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声源。

    是一个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肤白似雪，眼睫低垂，认真地盯着手里的垃圾桶，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楼梯对他来说太高了，他不能一脚走一个台阶，只能先迈出一只脚，然后再将另一只脚迈出，两步走一个台阶，停停顿顿，走得小心。

    粉雕玉琢，惊为天人，这是还在手心里打草算数的孟子凌所能想到的词。没有满脸横肉，没有蛮横无礼，他就站在那里，好像风一吹就化了。孟子凌没有问他的名字，但他知道他一定是林适。

    楼道很窄，再加上垃圾桶的宽度，纵然是俩小孩，路过的时候也不免擦碰。林适担心垃圾桶蹭到孟子凌身上，刻意把桶身往自己身上贴了贴。从孟子凌身边走过时，他的衣料还是蹭到了孟子凌。孟子凌手臂传来痒丝丝的感觉，心间有种古怪在作祟，他实实在在地闻到了那种不同于槐花香的香味，是布丁的味道。

    这算是初遇吧，即便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即便只有孟子凌记得这次初遇。

    自此之后，孟子凌就开始慢慢关注林适，妈妈每次在餐桌上提起他家的情况，他都会认真地听一听。当听到林适即将成为少先队的一员时，孟子凌开始悄悄盘算。

    小学生成为少先队员需要到市烈士纪念馆宣誓，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会一对一地给小朋友们系上红领巾，因为六年级还要面临升学考试，所以给小孩系红领巾的任务就落到五年级身上了。

    如果有那个可能，他想给林适系红领巾；如果没有那个可能，他想创造可能。孟子凌了解到林适在一年级三班，而自己在五年级二班，学长系红领巾的活动是班与班对接的，也就是说，给林适系红领巾的，理应是五年级三班的一名学生，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的。

    不过，看看他也是极好的。

    时间转眼到了一年级入队的那一天，一大队小学生浩浩荡荡出发了，开往市烈士纪念馆，在那里他们将获得第一个重要的社会身份。教导主任已经组织学生代表站在宣讲台上了，小女生穿着白衣黑裙白袜黑鞋，小男生穿着白衣黑裤白袜黑鞋，他们幼稚的面庞上涂着油彩，表情坚定得不像来入队的，倒像是来阅兵的。台下的小孩们也严肃，尽数是站立如松柏，等着教导主任发话。

    孟子凌站在高年级的队列中，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

    “ 现在，请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为学弟学妹们系上红领巾。” 教导主任高亢嘹亮地喊了一嗓子，孟子凌真心觉得或许他可以不用麦克风。

    一年级的队伍迅速排开，班与班之间空出了一定的空隙，这是方便高年级的队伍能够插进来。

    孟子凌往前走着，终于他又与他在人群中相遇。原来，看见想见的人之后，身边那些不相干的人可以被一键消除。

    不远不近，林适就站在他对面，只不过中间隔了两个人，不过不算糟糕，孟子凌看得很清楚，那便足够了。

    仪式开始了，孟子凌弯下腰给眼前的小学弟系红领巾，小孩紧紧盯着他的手，生怕他系个死结。孟子凌笑笑，他知道一年级的小朋友都特别珍视这一刻。

    孟子凌把红领巾的一端从环中扯出来，仪式完成了，小学弟高兴坏了，和周围的同学比较着谁的红领巾更好看。

    风轻轻吹起，孟子凌看见不远处的林适，他低着头，周围围着一群小孩，不知在笑什么，反观林适，一脸落寞。

    孟子凌拨开人群，走到林适身边。

    “诶，林适，你运气太不好了吧，早知道有不会系红领巾的学长，没想到叫你碰上了。”

    “系了死结，是不是？”

    “你可真惨。”

    孟子凌听见那群小孩说。

    他微微摇摇头，尽量使自己没有那么刻意。心头的诧异、惊喜、怯懦觳觫战栗着，他的指尖缩了缩。

    “……你……有什么麻烦吗？” 话说出口，孟子凌自己都觉得好笑，明明自己都知道林适的名字，知道他的住址，还要装作一副初遇的模样。

    “ 没什么。” 林适果然没有认出他，因为孟子凌确定那天在楼道里林适只顾盯着手里的垃圾桶，根本没有看到他。

    小孩很要强，眼尾红红的，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但是就是不说，小手却死死地扯住红领巾的一角。

    还挺倔。

    孟子凌蹲下身， “ 我来教你系。” 他慢慢地拆解那个死结，林适也低眸看着他的动作，视线就落在死结和他的手指上，他登时感觉指尖灼热。

    丝帛簌簌地响，孟子凌把一端勾进来，“ 你看，要这样系。系完之后扯一扯，你自己试试。”

    林适听话地扯了扯，现在他也拥有一个完美的红领巾结了，他骄傲地看了看周遭同他讲话的同学，眉头微微上扬，小孩子的得意一点也藏不住。

    “ 谢谢哥哥。”

    “ 不用谢。”

    部队已经往回开进了，已然没有刚来时那般整齐，人头稀松，很多学生在半路就被家长接走了。

    孟子凌走在林适身边。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没有来接你吗？” 但他知道，林适的父母忙，纪淮安又低调，不愿意大动干戈地请保姆保镖，所以林适都是一个人上下学。

    “ 嗯，你不也是吗？”他音调往上扬着，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难过的事。

    “ 我也是。”

    “ 你叫什么名字？”

    “ 纪适。” 林适没有说错，那个时候，纪淮安还没有死，林筱雅也没有给他改姓。他叫纪适，有爱他的爸爸妈妈，有美满的家庭。当然，没人知道，这一切在一年后会像泡沫一样迅速幻灭。

    “ 你呢，哥哥叫什么名字？” 林适抬眼看孟子凌，他的脸扬着。

    “ 孟子凌。”

    “ 那我认识你啊，你妈妈和我妈妈关系很好的！很高兴第一次见面！” 小孩居然伸出手，学着大人的样子。

    孟子凌哭笑不得，心下却觉得软软的。他伸出了手，握住了林适的手。

    “ 你好。”

    你以为的巧合，都是我的苦心经营、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