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古楼嘀声
我第二天下午5点左右便到了南华堂,比约定的上班时间提前了两个小时。e1人不在,守着医馆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看着年龄应该比我要大上几岁。说明来意原委之后,这个自我介绍称作“茂翔”的小哥腼腆而又周到的予我介绍了医馆的整个情况,包括药品和一些设备用具的存放出处,并发给我一套白大褂。
茂翔的工作有点类似办公室主任,医馆里除了看病以外的事情都由他管,不过只上白班,昨天下午他正好出去采购因此没有碰上。他将我领到一间诊室,此间诊室在我昨天去到的那间隔壁,面积稍微小一些,里面摆了一张诊台和三把椅子,台子上是一些中医该有的物件摆设,比如针灸穴位人偶、脉枕等,且在台子的最前沿竟已立了一块写有我拼音名字的小牌,我一开始还没认出来。诊台后面靠墙的地方则是一个很宽的柜子,里面陈列了排排书籍,快速扫了一眼几乎全是中医药类的著作和译本。
茂翔将白大褂放在我桌上,客气了两句就退了出去,临走时又转身跟我说道:“对了,刘医生说他7点半会赶回来,他交代了在他没回来之前,若是有患者来,你也先别独自坐诊医治。然后,桌上还有一份试题,也是他布置下来的,说是让你在他回来的时候填完交给他。”
“他怎么知道我会提前来?你说的是哪个刘医生?”
“嗯?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刘医生啊,你们不是昨天碰面了?”
“哦,我的意思是还一直不知道他全名叫什么。”
“这样啊,那他的名字好记,叫刘桂皮……”
茂翔的回答证实了我的猜想,果然刘桂皮与刘宇两人中以刘桂皮为主魂,这也可以从他诊室的名牌上看得出来。刘宇此人我倒觉得还靠谱,只不过刘桂皮就……所以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可能得与一个不太正常的人共事。
茂翔出去之后,我便将他留下的白大褂捡起收拾到了后面的大柜子里头,因为我并不太想着这身行头。传统中医实则没有标准的服饰与款式的讲究,因为自上古而下,中医职业从业人员的构成大致有二,一是“神医仙授”;二是士族官僚。
“神医仙授”算是一种特例,历代都有,数量稀少且不可复制,比如上古时期的巫医。因此,为医者,除了极少数仙授、师传的机缘特异者,几乎全部都是文人。
俗语有云:“秀才学医,笼中捉鸡。” 鉴于古代贫乏的教育环境,掌握文化的除了官僚阶层以外,大多都是预备官僚和打算成为官僚的读书人。如商朝的伊尹、汉朝的张仲景、宋朝的许叔微直至清朝的黄元御,上至宰辅,下至三品,都是国家的高级官员。又如唐朝的孙思邈,太宗皇帝让他做官请了三次,是他不当。明朝的李时珍是想做官但考不上最后弃考从医。当然还有近代的树人先生,他虽是弃医从文,但恰也说明了绝大部分情况下的从医前提。
鉴于此,当官的历朝日常穿什么,行医自然就穿什么,当然也与其家族地位和自身经济条件有关。皇家宗室的太医院,都是有编制的公务员,自然是穿官服。宋代的校正医书局、翰林医官,同样都是官员。他们生活有保障,整体文化水平较高,因此心无旁骛,研究医理就深还不需要靠行医谋利,大多可能都是情怀使然。比如东汉长沙太守张仲景,在公务之余,专门腾出时间,就在自己办公大堂为百姓义诊,故名“坐堂”,这个词一直沿用至今。
当然我们现代人很少穿古装,这样显得有些故作高端而格格不入。如果硬要说中医着装,大部分实以青色儒、道形制服装为主,不过一套下来价值不菲,不便大范围推广。而受西医影响,白色大褂成本低,既不掉色还看着干净,因此慢慢地连中医也欣然接受了。
收拾妥当后我坐了下来,想起茂翔说的试题便拿起来看,一看就傻眼了。卷子一共十道题,第一题是:这道题的答案是?(),下面有a、b、c、d四个选项,分别是a、b、c、d。第二题题目则是:第5题的答案是?(),下面也有a、b、c、d四个选项,分别是c、d、a、b。第三题是:以下选项中哪一道题的答案与其他三项不同?(),a、b、c、d四个选项,分别是第3题、第6题、第2题、第4题……
这十道题分明就是一个系列的推理题,得上下前后结合起来反复计算推演,虽不知对方出题有何用意,但闲来无事我便饶有兴趣地做起来,不一会儿就沉浸其中。
晚上七点半,刘桂皮依言而归,动静之大,令我坐在里间也能猜测得到,且听劲头,似乎是朝我房间径直而来。
进来后,见他今日倒是一身西装革履,手里提着公文包,还特意梳了个大背头,让我一下判断不出来人到底是哪位刘医生。
对视片刻,对方率先开口道:“你昨日见着刘胖子了?”
正欲开口回话,便听到外面茂翔的声音传来:“刘医生,那我先下班了啊!”
“嗯,走吧!”刘医生回了一句,转而再次看向我这头。
“头回见到自己直呼自己是‘胖子’的。”
“少来!他是他,我是我。你也别装,我俩共享记忆,都糊弄不了我。”
“那你还问?!”
“少废话!口令!”
“啥玩意?什么口令?”
“浮云蔽白日,接!”
“呃,游子不顾返。”我怔了一下,无奈接口答道。
“思君令人老。”
“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
“努力加餐饭。”
“嗯,不错,既然知道那你还不赶快联系外卖!”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倒不是真的知道什么口令,想来也没有口令,而是刚好知道这首出自汉代的《行行重行行》中的一截,作者却无从考证。不过从对话中我肯定了来人是刘桂皮无疑。
“为啥叫我喊外卖?”
“你不是来当联络员的吗?!”
“我又不是盒饭联络员!”
“少废话,服从上级命令!”
“……”没想到初次打工就遇见如此莫名其妙的人,这以后有的受了,只是何时是个头?
接着刘桂皮瞟到我桌上的答卷,便顺手带出,也没有任何交代。二十分钟后外卖送到,刘桂皮正心满意足的吃着,突然就来了个电话,他接听后脸色一沉,起身的同时用手将嘴一抹,说道:“别吃了,有事,关门,跟我走!”
随后“蹬蹬蹬”的上楼,一会又“蹬蹬蹬”的下来。
“要带啥装备啵?”我此时有些莫名兴奋地问道。
“这里,拿着。”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拎着个背包,说话的同时已经将其朝我这边扔了过来。
半个小时后,刘桂皮驾车带我来到一片民居,穿过之后不久便开到一幢独栋的豪宅附近,车灯所照之处,路边墙根子下出现四个人,一个正翘首以盼,其他三个稍微年轻些的则哆哆嗦嗦地蹲在大门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吸食了什么东西。
大门没关,在那唯一站着的人指挥下,刘桂皮直接将车驶入院内,院子占地颇大,中间竟还有个喷泉式样的环岛,只是池内无水,有些狼藉。正屋堂前的空地里已停摆了三辆跑车,而且每辆都是价值不菲。我们车子开进来的同时,先前指挥的人领着那跟我年龄差不多大的三人也跟到近前,只是有些畏缩地离得有点远,也不知是怕生还是不敢挨得大楼太近。
刘桂皮熄火下车,熟练地接过“翘首以盼”递上的万宝路,点燃深吸一口,随后说道:“具体再说说啥情况?哦,介绍一下,这是我马仔……”
递烟的“盼盼”是个中年华人,看样子应该是刘桂皮的“线人”,张嘴一口广佬腔:“诶呀,刘……刘老西,情况是介么肥细,他们三过后生崽细这里的……”
“盼盼”叫老k,祖籍广东的菲律宾华人,以房产经济为生,也确实是刘桂皮的线人。听他说话太费劲,结合另外三个年轻人偶尔断续的补充,大意是月前老k将此处房产介绍给三个年轻人其中的一个富二代,大笔一挥,佣金不菲,本来是双方都很愉快的一次交易,谁知当买主入住之后不久,诡异的事情便发生了……
此间买主是三个年轻人中的一个,名叫阿东,虽然被吓得不轻,但为了能够把事情解决,强压恐惧之后叙起事来也算条理清晰。他那偌大的豪宅先是深更半夜能听见女子的叹息声,后来就是连着几晚的莫名嘀哭声。阿东当然害怕,但硬着头皮一直强挺着并招呼来两个朋友与他陪住,不知是多了两个活人令得大屋阳气足了些还是其他原因,后面几天倒变得相安无事,直到今日刚刚入夜伊始,变故又来了。当时三人正在客厅打游戏,突然间屏幕一黑,然后在电视机前的地板上映出一个女子的轮廓。那是凭空出现的身影,又像是影子从地上长起来,慢慢立起,最后显出一双无瞳洞眼,幽怨的凝视着三人。
三人当即吓得作鸟兽散,也没顾着细究便同时夺门而出,好在门够宽够气派。阿东跑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他的房产经纪老k,而老k则立马找了刘桂皮寻求帮助。刘桂皮在听完阿东的情况介绍后,伸手将我身后的背包直接取了,说了句要我原地待命便朝大屋走去。
阿东在述说的过程中,边上另两个小年轻则是一脸怨恨又带些无奈地看着他,看样子最初他并没有明说邀请二人陪住的真实原因。而与此同时我也在边听边观察整间大屋,确实有一丝诡气萦绕其中,只不过问题不大,解决起来应该不会很棘手。只是刘桂皮并非调查员,其身手如何我不清楚,观其淡定的模样,似是成竹在胸。
在刘桂皮进屋处理事情期间,阿东的惊恐情绪渐渐缓解下来,便开始主动找我聊天,或许也是好奇心使然,出言问道:“小师傅,这世上未必真的有……有那啥啊?你说我这屋子还能继续用不?这买了才多久啊!”说完又有意无意地抬眼看了看旁边的老k几眼。
聊了会儿后话题便逐渐展开,阿东是绍兴人,据他所说其家族曾还牵涉到轰动一时的近西走私案,光是罚款就将近2个亿,不过并没有伤其筋骨,风波过去之后,便以他作为前站着手移民事宜,事发房产就是其中一个投资标的。世人提及“富二代”一词并不会产生什么很好的印象,有此诟病的主要因素有二,一是源于嫉妒,觉得不过是投胎本领高;二是确实有相当一部分的“二代”们所行之事实在无法让人恭维。不说其二,只道其一,“投胎本领高”是因为人的先天气运加持,道论今生,佛讲来世,虽教义不同,但在某个点上却刚好有了那么一丝契集。像阿东这种标准的“富二代”并不算纨绔子弟,其温文尔雅,待人礼貌,关键是话里话外间无不透出一份商贾世家独有的狡黠。
将近半个小时左右,刘桂皮云淡风轻的飘了出来,只道是事情解决了。众人在他的带领下自大屋内上下转了一圈,算是验收今晚的劳动成果。最后阿东千恩万谢的将我们送至院内,不知道是阿东“懂事”还是老k早与其通了什么气,他自其中一辆跑车的前备厢提出一个samsnite的箱包,然后朝着刘桂皮恭敬奉上。刘桂皮严辞拒绝三次后“勉强”同意收下,随即示意让我拎着,接过手来,还挺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