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
不论是与执剑的烛小英和陈达缠斗的温冰玉、陈镜文还有旁边作壁上观的阿青还有何笑,都瞬间精神一振。
雁霜月寒光凛凛的长柄刀深深地刻在地面上,刀尖上没有血迹,但是地上却有崩裂的白色碎片。
在她出刀的瞬间,阿青收回了捏诀的手,又喝了一口酒。
余斐握着只剩了刀鞘的匕首,震惊地看着那一脸淡然的女人。
“你的刀……也是三足雁骨制?”
雁霜月感觉到全身笼罩在很薄的光芒中,眼神似乎穿过小小的晦暗的石质囚室,到了别的什么地方去。身体陡然变得很轻,一口气在体内横冲直撞,方才是汇到了手心刀尖,现在经过了一场迸发,却并没有消解,而是在体内越来越充盈。她感到自己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
温冰玉看到这个场景,忽然又想到了雁霜月那天在钤章面前脱口而出的“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秘境,因为创境之人在设境之初便为自己留下了出口”。她忽然笑了,眼下这个结果应该是很好的吧,得多亏了白小棘,要不是她这一激,雁霜月也跨不过这临门一脚。
虽然雁霜月是在为了救白小棘的命才情急之下打破了自设的限制,顺应天生的本能得以引灵入体,现在也才只有“初开”境界,但是人人都说,刚引灵入体的修行者,力量会出现不寻常的迸发。
况且——
雁霜月的长发在灵气流动中飞舞:“你的匕首并不是纯质三足雁骨,因而根本撑不上是真正的神兵。”
余斐舔了舔嘴角因为灵气动荡而擦出的鲜血,一双眼变得狠决:“没想到,陶然亭还藏着你这张王牌?但是没用的,你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白小棘抱着姑山白,小孩揪住了她的衣角:“姐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若有所思看着小孩单纯的双眼,心想,余斐为什么要先杀了姑山白、还想要他们全死在这里呢?
难道就仅仅是因为琼华宫想要那个回到长安的名头吗?
他们凭什么觉得把这些个弟子在这杀了,能让其他人都不会追究他们?
琼华宫有这个能力堵住这些门派遍天下的悠悠之口吗?
除非……他们是给自己留好了后路,亦或是把他们在这里杀了,是琼华宫给什么人的投名状,能够让他们那所谓的回到长安、称霸郦国的理想真真切切地实习。
余斐换上剑,也砍过来了,温冰玉速战速决,直接将不依不饶的烛小英和陈达用冰玉剑气给缠在一起,陈镜文还往上塞了一张符。
然后,他们转身来支援雁霜月。
白小棘从地上起身,将姑山白往熙和的背后一塞,目光炯炯有神,熙和看着她又迷惑又不解。
“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
白小棘抬手,熙和警觉地皱眉,却见她没有任何接下来的动作。
“阿霜,快吸他们匣子里的灵气!用我之前教你的不二心经……二白武法!”白小棘指着雁霜月,恨不得把匣子里正在挥发的灵气直接往阿霜丹田气海里塞。
眼下刚刚引灵入体,前面的境界并不需要特别多的灵气储备、而且对于雁霜月这种天生的武修来说,破境并不难。这正是破境的好时机!
白小棘在飞扬的尘土中咳嗽着,在一旁就像流水一样背出了二白武法的详细心法内容,时不时因为气不顺和躲避余斐撩过来的剑锋而停几下。
何笑眼见那边的混乱场景,问:“我听说,你以前是见过白姑娘的。那时候她就像现在一样吗?说真的,我经常觉得她符阵上面的造诣不亚于陈镜文,武学上的天赋和积淀也和他们窝里那几个地上数一数二的武修有的一拼,世界上真有这么牛的人吗?”
阿青摆弄着酒壶上红色的穗子:“见过又怎么样,只可惜我见到她的时候,应该是她最狼狈的模样。如果早一点,可能她会比现在更强。”
何笑低下头轻笑:“云巅之崖的尊者,也会为了白姑娘而自责吗?”
阿青等了会儿才回复他:“之前是不后悔的,之后是越来越后悔。可惜她没有丹田气海了,这辈子恐怕都不可能再修行。修真界,就是你这种人太多,她这种人太少。”声音有股酒香的清冽。
何笑越琢磨这话越不对味,又生气又打不过,冷哼:“我怎么了,我就回我的河东逍遥就好了,管这些天长路远的。回去我就得说服我娘,以后都不来这浣花楼了,真是晦气!”
余斐不愧是通感上境、他们琼华宫的第一剑修。
在这么多人手底下还坚强得很。
雁霜月听了白小棘的话,跟着她一起诵念《不二心经》,刀尖划出的仿佛是千树万树的花,绽放在每一个角落。她的境界也不断地提升,突破了初开,到了辟海,又直逼正觉而去。
何笑这种人都觉得燃起来了:“天哪,你见过这么快的破境吗?”
阿青却一直看着旁边念诗一样的白小棘:“你觉不觉得,这《不二心经》念得很不一样?破境这么快,应该有心经一半的功劳吧。”
何笑不解:“天下背书难道还有什么不一样?你不要看人家生得俊俏、声音好听,就一个劲地尬夸吧?”
阿青:……不与傻瓜论也。
陈镜文放下符纸,高声喊道:“小六,你这刀,竟然隐隐有种畏雪剑的架势!师父见了也会赞不绝口的!”
听到“畏雪剑”三个字,余斐的剑锋突然犹疑了一下,突然身上就被温冰玉给划破了一个口子。
他没有功夫来思索自己的狼狈。琼华宫的成败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了,他突然灵光一现。听说陶然仙人李昭已经闭关近三个月,这段时间并没有可能指点白小棘和雁霜月,但是刚才他确实在雁霜月的身上,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按说第一次引灵入体的人,不可能会这么顺畅,丹田气海仿佛是活的一半。她更像是之前就已经接受过了系统性的修行训练。
陶然亭能容忍陈镜文一徒曾拜二师,那么能不能容忍得了这个雁霜月呢?
他决定试试。
于是众人便听到余斐问道:“你的师父是谁?”
雁霜月此时正处于极度敏感的境地,正常人刚进入修行就破境其实是非常痛苦的,她已经是在崩溃的边缘,但是还在努力地想要冲上正觉那条线。殊不知多少平庸的修行者到白了头发的年纪,都不可能走到那一步。她是天才,她并不明白。
听到“师父”这两个字,她便想到了自己在茫茫大漠中遇见的那个笑得没有防备、懵懵懂懂又时常疯癫的男人,如果不是师父,她可能已经死在不知道第几次冲出雁墟的徒劳尝试中了。
师父告诫她,永远都不要踏上修行路。
可是她为了救人,方才那样的紧急情况,她如果不打开丹田气海用灵力挡住余斐的一刀,可能白小棘和姑山白都要死。
她是为了救人,可她也对不起师父。
雁霜月咬着牙:“我的师父,他叫于不难!”
听到这个名字,全场除了白小棘都愣住了。
“若非吾师,世界上便没有我这个人!”
温冰玉眼中一下子就溢出了泪花:“我就知道!听到你之前说的那句话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他的徒弟!”
何笑如临大敌,一把抢过阿青的酒壶:“喂,你还不跑吗?如果她的师父是于不难,那可是跟你有血海深仇啊,不怕她找你啊!”
阿青淡淡瞥了他一眼:“急什么,照你这么说,整个陶然亭都跟我有血海深仇。但你看他们哪个人能杀了我啊?”
何笑又恢复了平静。是啊。差点忘了这逼是谁了,云巅之崖的尊者会怕陶然亭?就算是陶然仙人李昭亲自来,他应该都不会害怕吧。
但是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咸吃萝卜淡操心呢?是因为他老娘来之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守着这尊大佛,死死抱着他大腿!只要大腿有一口气,他何笑肯定就能完好无损地回到江东百里亭。
余斐骂了一声,重重地摔到了地面。“于不难的徒弟”这个身份揭开之后,陶然亭只怕会更加团结。
温冰玉抹着泪,第一时间握住了雁霜月的手:“小六,你师父于不难,就是我二师兄啊!”
阿霜愣住……什么?
陈镜文也高兴:“我没有得见过于师兄的风采,但是见小六第一次引灵入体便破境的天赋,便知道这是一脉相承的光芒。”
白小棘算是明白了,原来雁霜月那个对修行如此排斥的师父,便是他们陶然亭的二师兄啊,也是苏月楼的师弟。没想到,世界居然这么小。
她一边感慨,一边从荒人的身边跳下来:“恭喜!”
雁霜月看着白小棘的眼睛,嘴角疲惫地一扯:“我算是明白出孟京的时候,你说要送我的大礼是什么了。你从一早就打我的主意呢是吧?刚才也是故意,要去给姑山姑娘做肉盾的?”
白小棘笑得十分真心:“如果这个世界能多一个像你一样的修行者,不失为一种幸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小心!”
地上的余斐,不知何时掏出了另一个小小的木人,它同样炸裂了,从里面蹦出了一个看不清的墨色标志。
“师兄!我来了!”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竟然是像拖抹布一样拖着万明剑庄所有人的陈彦。
“师兄!你怎么了!”陈彦看自家这幅惨像,大惊失色。他刚刚可是好不容易从几个荒人手底下逃了,还顺便跟着一些看管囚徒的人找到了万玉成真正的所在地,把他们万明剑庄一网打尽了!
白小棘突然知道余斐手里那是什么了:“是缺失的钤章!抓住他!”
余斐跑到了烛小英和陈家双胞胎的身边,催动手中那一半被下了咒符的钤章。
浣花楼。
人都已经快打成渣了。
沈长淮、何文澜还有万亿追着烛晓阴打,沈长淮还喊着:“我已经传出信了,你信不信齐舒衡现在已经带着阖宫精锐往这边赶。”
“一个凡人皇帝,我怕她?再说秘境的问题,与我何关!”
沈长淮咬着牙:“你觉得我们会信吗?这秘境根本不是三大门派的那个!你睁眼睛给老子说瞎话呢!”
春风斩就像蛇一样揪着烛晓阴不放,后者又狡猾又心中暗喜。
人都死里边就好了,只要他们琼华宫没事!
这么一想,他笑容僵在脸上。
因为从漆黑的、早就不能实时观察他们的大屏后面,突然掉出了几个人。
万玉成捂着脑袋,懊恼地指挥自己的兄长:“快把我扶起来!”
万亿笑了:“哟,我的小子们,还都活着呢!”
万玉成骂道:“要不是白小棘那个神经病,把我们都一起推了出来、还有百里亭那个神经病帮她,我们怎么可能一事无成就出来了?”
何笑啐了一口:“你骂谁神经病呢?”
何文澜喜极而泣:“我儿!那个……阿青去哪儿了?”
温冰玉和陈镜文、雁霜月则面色凝重地站在陈镜文对面。
“琼华宫手里有钤章和布阵的人的信息,这阵就是他们特意留的。但现在……小七独自在里边,恐怕只有从里破阵一个方法才能出来。”
沈长淮长叹一口气,又悬起了心:“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啊!诶,你没事吧?”说后面那句的时候,他轻咳。
温冰玉轻轻摇头,与他对视着,也轻咳一声,似乎是不太习惯这么温情的对话。
“白小棘是故意的。她让我们先走。我觉得,她有破阵的办法。”雁霜月说道。
“还有一个人在里边呢,你们的白小棘没事的。”何笑冲沈长淮说道。
“谁?阿青?”温冰玉皱眉。
何笑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的,就替那个不着调的尊者宣传一下吧,毕竟丑媳妇也总要见公婆的。
他摇头,笑容含蓄:“云巅之崖,裁决司,谢青雩。”
陶然亭的人,听到这个名字,可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甚至都腾起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