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祭
谁知云碧月竟然得寸进尺,水盈盈的眼珠软软地望着她,可怜兮兮地央求:“我屁股好疼,你能帮我揉揉吗?”全然忘记她们尚在冷战中。
祝彩衣没说答不答应,她收回巾帕,低头审视云碧月的脸,神色复杂。
云碧月望着祝彩衣的眼,她的眼极美,眼白的部分清冽如泉,黑色的瞳仁搅动着微弱光芒,黑白融合成完美的整体,宛如夕阳留下的最后一抹余晖倒映在泉水中,既安静祥和得令人心动,又孤寂落寞得让人心疼。
云碧月总是不自觉被这双眼吸引,之前下定决心帮祝彩衣治病时是这样,现在面对她时也是这样。
经过长久的沉寂,在云碧月满怀期待的注视下,她缓缓开口:“你自己揉。”起身欲走。
云碧月想抓住她的手,却扑了个空,转而揪住她的衣角,抽抽搭搭道:“你生病的时候人家好歹照顾了你一夜,现在我伤得这般重,你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无情无义之人!”
“这不是某人说得吗?我是忘恩负义之人,自然也就无情无义喽!”祝彩衣停住脚,凉凉道。
云碧月撒开手,扁扁嘴,满脸大写着“委屈”两个字:“是你咬我在先,我才这么说的。”
“是你伤我在先,我才咬你的。”祝彩衣幽怨道。
云碧月反驳:“胡说,我何时伤你了?你身上哪里有伤?拿出证据给我看看啊!”
“你真的要证据?”祝彩衣凝眸望她,语气里颇有几丝为难。
这让云碧月更加笃定她是在瞎掰,便道:“对!要是拿不出来,你就是小狗!”
“我要是拿出来了呢?”
“那我就是小狗!”
云碧月自信得过了头,直到瞥见祝彩衣嘴角那缕得逞般的笑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落入了某种圈套。
“那天晚上后半夜,你睡觉不老实,一脚将我从床上踢下去,我五脏六腑都受了重伤,还吐血了呢!”祝彩衣半真半假道。
云碧月闻言,心里的笃定顿时打了折扣,因为她的确有睡觉不老实的毛病,尤其喜欢踢被子打把势,怎么改都改不回来。
要说她睡着之后将祝彩衣踢下床,还真是很有可能,但说踢成内伤,她自认没这个本事。
然而祝彩衣随后又道:“你若不信,可以诊脉。”将自己的手递到床边。
云碧月见她如此自信,一时将信将疑,一方面觉得对方说得可能是真,一方面又怀疑对方故作镇定诈自己。
她心怀忐忑地为祝彩衣把脉。
祝彩衣调动经脉自行游走,但没有干涉五脏六腑的运行,因为之前天道那重重一击,的确使她的肉身受了重伤,根本无需作伪。
云碧月果然诊出她五脏六腑的内伤来,登时脸色突变,红白交替,灿灿地收手,窘迫道:“对不住,我真不知道。”
“你说现在谁是狗?”祝彩衣斜眼睨她。
云碧月不吭声了,缩进被子里当起了乌龟。
祝彩衣心情大好,轻声笑起来,声音清清脆脆,仿佛风撞铜铃,叮当作响。
云碧月听着,臊得从脸红到脖颈。
过了半晌,笑声才终于停歇,一切又归于静默。
云碧月撩开被子,露出一丝小缝,又侧耳倾听了一阵,没见任何动静,以为祝彩衣已经走了。
她这才从被子里冒出头,屁股那里却忽然传来极其柔软的触感,一只细嫩的玉手探进被子里,带着温润的凉意,来回揉动尾巴骨附近的位置,轻柔又缓慢。
疼痛随之一点点消失,好舒服的感觉。
那只手的主人不知何时已坐在她床边,给她揉屁股的时候,神情专注而柔和。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看见祝彩衣还在,云碧月隐隐有些小开心,像是吃了好几颗糖。
祝彩衣盯着她看,语气比之前温和许多:“你不是说屁股疼,让我给你揉一揉吗?”
云碧月笑:“你不是说让我自己揉吗?”
“哦,那你自己揉吧!”祝彩衣立时放下手,再度冷漠起来。
“别呀!”云碧月用脸去蹭祝彩衣的手指,撒起娇来,“扁师妹揉得更舒服,我要扁师妹给我揉!”
祝彩衣仍维持着冷冷淡淡的表情,但她还是将手重新放到云碧月的屁股上。
云碧月甜甜地笑了,心里暗暗嘀咕:扁师妹竟然还是个傲娇。
接下来的日子里,即使没到泉浴的约定之期,祝彩衣依然三不五时地往暖月阁跑,有时是给嘴馋的云碧月做好吃的,有时是在她疼得要命的时候帮她揉屁股,有时还要充当催眠师,在她疼得睡不着觉时给她讲鬼故事……
尹无华和季无争见她们两个已经和好,总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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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匆匆而过。
秋风不再,凛冬来至,漫山青翠转眼化白,亭台楼阁冰结冷霜,人们呼吸之间吞吐白雾,秋衣也换上了毛领大氅。
下个月就要过年节,阙阳宗要提前一个月举行年祭。
所谓年祭,便是各大道派的年节祭典,拢共分为清祭和幽祭两部分。
清祭,是指宗门弟子互相切磋仙法道术,以此显示道门强盛,告慰历代祖师。
幽祭,是由宗主带领宗门全体弟子,登上五行塔,祭祀五方诸神。
清祭于白日举行,幽祭于夜间举行,一昼一夜,一阴一阳,以此为道。
阙阳宗的清祭祭典照例在玉皂峰的玉台上举行,这一次,参加者除了阙阳宗的同门,还有少数天户庄的弟子。
往年,天户庄的年祭都是由庄主主持,奈何司马葵撒娇撒痴,强行将自己的庄主父亲和其余同门都留在阙阳宗。
于是司马衍只好飞信传音,由邱长老和岳长老替他主持天户庄今年的年祭,而他和余下弟子,便来凑阙阳宗年祭的热闹。
祝彩衣跟随尹无华和季无争来到玉皂峰玉台时,四周围满了乌泱泱的人影,阙阳宗的三足金乌旗和天户庄的北斗七星旗交相挥动,人们摩肩擦踵往玉台前蜂拥而至,都想占领靠前的位置将台上情景一览无余。
祝彩衣挤在人群中,看着眼前相似的场景,感慨万分。
只是今时今日,玉台上没有人被押着下跪,没有人受千夫所指。只有每个人眼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兴奋。
她抬头瞭望,漂浮在玉台半空的御座之上,曾经师尊的位置已经被大师兄庄无相替代,左右两边坐着的也不再是阙阳宗的长老,而是庄无相的妻子司马葵和天户庄的庄主司马衍。
象征着阙阳宗至高无上地位的三个宝座,居然有两个被不属于阙阳宗的人坐了上去。
而阙阳宗的弟子们,竟没有一人提出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