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重建铁佛寺之肆 古寺抗日

    听到啊的一声惨叫，正在续香的释参转头向殿外望去。

    但见眼前刀光闪起，鲜血从刀片上滴下来，一个日本兵倒在离大门两三米远的地方。

    “哈哈，俺干掉咧一个小日本儿，哈哈！”持刀人从寺门门槛上跳出，一路挥舞着滴血的大砍刀，向另一个乱叫着逃窜的日本兵追了上去。

    释参从背影上看出来，追杀日本兵的人是铁佛村刘大明，自己要好的朋友。

    这是一九四二年秋天的一个夜晚，明晃晃的月光照射着寂静的古寺。在那声惨呼后不久，几只大胆的蛐蛐试探着叫了起来。释参的腿也停止颤抖，嘴里念诵着阿弥陀佛，伸手提了提裆部湿漉漉的纳衣。十六岁的释参，头一回见到血淋淋的尸首。

    突然，刘大明踉踉跄跄地跑了回来，关上寺门推上门栓，倚在门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奶奶个腿儿，咋么来这么多小鬼子，把寺庙围起来咧。”

    话音未落，寺外就响起撞门声叫喊声，释参挥手，刘大明随他跑进大殿。

    转到铁佛像背后，基座下边拉开一个小木门。释参猫腰钻进去，把扫帚簸箕跟一堆经书快速地扔了出来，爬出洞，不等起身，向刘大明说道：“进去，掀开草席子，里边那块青石板下边是个地道。”

    刘大明扬手，把大砍刀扔上佛像背部上方的夹缝，蹲身钻进洞里。

    释参关上小木门，侧身，把经书跟杂物在木门边摆放齐整。这会儿感觉到，刚刚吵吵嚷嚷的院子里大殿里没了声音。抬头，见一个戴着眼镜的日本年轻小军官正注视着他。

    “这里边的有什么？”小军官用汉语问道。

    “是，是个杂物洞。”释参小声回答。

    小军官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士兵，有一个来到近前拉开小木门，弯身向里看，回头使个眼色，两个士兵四只手伸进去，把个大块头拖了出来。两脚挣开，刘大明鹰支爪莽翻身，麻利地站了起来，双臂抱圆倚在墙壁，怒视着眼前四个日本人。

    小军官问释参：“这人什么的干活？”

    释参站起来，“他、他是近旁铁佛村的村、村民，俺相好，来、来找俺玩咧。”

    小军官道：“吆西，院子里的人谁杀的？”

    释参道：“是、是一个共产党救国队队员干的，恁们来之前就、就走掉咧。”

    小军官皱眉，“那他藏洞里干什么？”

    “俺怕你们把他当成救国队，就、就让在他洞里躲一下。”

    听释参这样一说，刘大明松臂垂手，低头瞥向脚下经书。

    小军官走近刘大明，闻了闻他的衣服，嘴里道：“吆西，吆西……”

    日本小军官百元介，带领十五人情治小组驻扎进铁佛寺。被捆绑在大殿的红漆圆木柱上，刘大明饿了两天三夜。百元介过来告之，不答应合作就把他饿死。

    “挨天刀的日本鬼子，后悔没多杀恁们一个，那样俺死咧就赚咧。”闭着眼耷拉着脑袋，想喊，刘大明没有气力喊得出来。

    “谢谢恁帮着修好咧倒掉的佛像，这是俺寺里的宝贝，送恁咧，求求恁，放咧刘大明呗。”

    释参把一尊手掌长的铜佛像双手递到百元介面前。百元介接过，端详半天，“嗯，是个好宝贝。不过，刘大明坚决地不放，小和尚，你地帮我劝劝他。”

    以帮着劝说的名义，释参走进大殿。趁看守的两个日本兵不注意，从怀里快速掏出浸过水的毛巾，把水分拧进了刘大明嘴里。水分没有挤完，日本兵冲过来把毛巾抢了过去。被拉出去的当口，释参回头喊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大明哥，不能这么饿死耶。”

    又是两天米水未进，刘大明的嘴唇干裂爆皮，面如灰土。百元介再一次过来劝说：“刘，你顶多再坚持三天，三天后就成饿死鬼了，见不着你爹娘和老婆孩子了。”

    刘大明的头微微动了动，费力地睁开眼皮，嘴里呐呐着：“水，水。”

    百元介把半碗水缓缓地倒下。

    稍顷，刘大明直起脑袋，左右看看，有气无力地说：“俺答应恁。”

    吃了顿饱饭，刘大明说话有了阳气：“俺应了恁，但有个条件，恁们不能伤害俺村里人。”

    百元介嘴角扬起，“你地，谈判资格地没有。”

    “不答应拉鸡巴倒，老子宁可饿死。”刘大明并不示弱。

    一九三七年十月初，日军攻入柳城，当天射杀了三十多名老百姓。之后五年多，制造了数不清的血案惨案。血腥统治中，老百姓和共产党救国队的抵抗从没停息过。大刀是救国队标配，故名大刀救国队。那一日，救国队在城东小神庄村外砍杀了三名日兵。而后日军以搜查救国队为由，在小神庄的猪圈里，活活烧死了十七个嫌疑村民。这其中，有刘大明的姥爷跟舅舅。几天后，让沈铁匠偷偷打磨了一把大砍刀，刘大明要给姥爷跟舅舅报仇雪恨。一天有人发现寺前有两个离队日兵，通知了他，刘大明提刀出村。报信人听到惨叫，也远远看到日兵把刘大明追进铁佛寺。但纳闷，六天后他能活着从寺里出来。

    村民们不敢再进寺上香。而人们发现，刘大明白天村里做活，常常夜里走进铁佛寺。他告诵已经成为保长的老村长，教村里人不要招惹日本人。尽管还是要派人参加日语速成班，孩子们还是要进入日本人创办的新民教育馆，但铁佛村没有再被日兵骚扰过。甚至从柳城抓往日本三百名劳工，铁佛村的三个名额也被免掉了。村里人知晓刘大明结交了日本人，但感谢他守护全村的安宁。刘大明感激百元介，对其提出的情报要求尽量满足。

    这天夜里，刘大明来寺里走进大殿，见柱子上捆绑着三个人。从仨人跟前走过，其中一个狠狠地冲他脸上吐一口唾沫，叫了一声“狗汉奸。”刘大明看看吐他的人没有言语。在日兵驻扎的寺里自由走动，不是汉奸又是嘛呢。两年来，寺里两个老师傅别说跟他说话，就从没有正眼瞧过他。即使那些受他保护的村里人，也对他敬而远之，天知道他们心里想的啥。好在，还有个相好释参和尚能跟他说说心里话。

    释参告知，捆绑的三个是大刀救国队的人，中间年长一点的是陶队长，另外两个队员是运河西岸邻省人。刘大明对陶队长早有耳闻，因为参加救国队，家里四口人惨遭日本人杀害。当夜刘大明没有回家，在释参屋里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