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苗寨歌王出乡
有一年国庆节的一个晚上,秋高气爽,村口大榕树下,阿奎他们几个小伙子和两三个妹仔在唱山歌,四周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们,不时传来一阵阵众人的喝彩声。
看来阿奎稳操胜券,与他们对歌的几个阿妹,其中一个模样周正,竟置其他小伙子不顾,似乎是专找奎歌对歌似的。
这却把个阿奎喜得心花怒放,越唱越来劲,即时来了一首自以为最得意的联合变调曲,余音未落,立刻有人大声喊道:“唱得好!再来一遍”。
阿奎受宠若惊,忍不住又唱了一遍,这一来,叫好的吆喝声就更多了,阿奎满怀高兴地又唱了一遍。
可是,阿妹却不耐烦了,大声吼道;“颠仔,唱错了。”周围立刻爆发出一阵不友好的笑声。
……
阿奎却不以为然,反而笑道:“阿妹,唱歌娱乐嘛,顾名思义就是要添点乐趣,缓和一下紧张气氛。”
阿妹不客气说:“你这人怎么搞的,唱的什么东东?山歌还是彩调?桂剧还是电影《刘三姐》”
阿奎继续解释说:“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他们笑什么,其实,山歌不必总是老调子,总得有点发展、改革、创新。
例如京剧,专家以为旧唱腔、旧伴奏才具有魅力、正宗;在我看来,无论哪方面都远远不如现代京剧,尤其是伴奏,现代京剧使用了中外现代乐器,使得样板戏的伴奏气势磅礴、排山倒海、波阑壮阔,在唱腔上也有所改进,加入的伴唱、合唱,如同贝多芬的第十交响曲加入大合唱一样,更使唱腔气势非凡,以前所未有的唱法震惊音乐界,可以说,现代京剧具有无限广阔的发展前途。
再说深受广大群众喜爱、脍炙人口的电影刘三姐,为什么会广为流传、经久不衰、百唱不厌,成为一颗少数民族的艺术瑰宝经典山歌。难道不是因为将一成不变、枯燥无味的乡村原曲谱,进行曲调改变创新的结果吗?
所以,将山歌进行曲调上的变调,何罪之有。”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道理的,我是听明白了,可人家不那么认为,拿你当笑话。”
“不是有句,走你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么。”
阿妹笑道:“据说,在各乡首届山歌擂台赛会上,大哥一举拿下大奖,难道也是创新得来的?”
“那次获得大奖纯属意外。”
“为什么?”
“和我对歌的姑娘唱词中问:‘……问你山歌懂几多,’问你龙有几只脚?……”
“我轻松的答道:‘……唱过山歌万千箩,龙在天上五只脚,……’”
“奎哥,龙好像是四只脚?”
“是的,可其他人都以为龙有八只脚,所以评委们坚持认为,我的回答距离标准答案最靠谱,所以大奖非我莫属。”
“也对,反正谁也没见过龙。”
……
“要不又接着唱?”
“就你那样恶作剧,谁还敢唱,走了。”
阿奎看着阿妹和几个女朋友走后,和好友水远叹道:“本想以奇特山歌,有意试探一下她,没想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枉我一片深情厚意。”
好友水远大笑道:“哪有你这样交朋友的,还枉了一片痴情,太搞笑了,不过,这阿妹好像有点意思,奎哥,追上去。”
阿奎笑道:“这阿妹似乎有点熟悉,我倒是好像在哪见过她。”
水远故作神秘说:“附耳前来,我告诉你,她是哪里人。”
奎哥家乡古寨,地处崇山峻岭的苗乡深处。虽然穷乡僻壤,可交通还算便利,现代文化生活也不缺少,电视、电影下乡、文艺晚会也常有,但至今依然保留着古老的传统----爱唱山歌。
每逢佳节,少不了歌会,碰上“三月三”,更是如过大节一般,故此,古寨又素有“歌乡”之誉。
奎哥名叫黎海奎,不但人长得英俊潇洒,而且山歌唱得好,众人戏称‘歌’王,在玉关县中无人能敌,而且他的经历富有传奇。
奎哥自幼就喜欢唱山歌,又有一副天生的歌喉。时常村中有人唱山歌,阿奎即袖手旁观,聚精会神。看到好处,不觉心痒,口里漏出几句来,定是寻常想不到的妙句,村里人感觉惊异不已。
闲时钻研词谱理论和搜集唱词,即便是彩调、桂剧也感兴趣。加上勤奋好学,歌书一大堆。一部电影《刘三姐》,从头到尾,背得滚瓜烂熟。
但奎哥性格古怪、倔犟,与人对歌得意时,却又不依古谱古韵,只是自编曲调,一任思路随意唱去。
闲常与人对歌决胜负,奎哥先前曾败在人家手下,现在反过来了。遍村走来,无一个对手。自此水平日渐增长,是村中有名的山歌高手。
到了十七八岁,名声已传遍乡里,乡人见奎哥小小年纪唱得好歌,尽传他曾路遇、两个国家级歌舞团民歌声乐唱腔歌手,在草地上练嗓,他在旁边用心观看良久,歌手笑道:“小伙子喜欢唱歌,可教以常识。”遂授予他通常美声唱法、尤其是民族、流行唱法一二。
从未受过声乐训练的阿奎,对于仿佛是天书似的腹、胸式呼吸、发声、共鸣,以字行腔 、字正腔圆,声部演唱,咽管振动,关闭方法,呼吸、发声、共鸣紧密结合融为一体的理论,却有着一种天赋理解能力,说来就懂,领会不忘。
于是,歌手便叫他试唱一首,也是天分所到、自然的歌唱本能使阿奎一开口,就使歌手惊奇不已,歌手对他说:“自此可无敌于乡间矣!”笑别而去。
这种神话,不必辨其有无或较真,也不管他是否人为故意编出的鬼话,总之是比一般人唱得好就是了。
此后,乡村或是民间、社会团体若是组织山歌赛,都来请奎哥参加,如此一来,奎哥名声大振,每每寻思,要出门会天下歌友。
一日,父母和家人及其亲朋好友召开‘乡群’大会,对阿奎口诛笔伐,‘群主’族长慷概激昂痛斥道:
“现在什么年代了,年青人还玩这古董,山歌唱得再好,能生钱、当官么?把时间用来念书、考大学;或去城里奋斗一番,赚大钱,却不强似整天鸟混,能有前途吗。”
阿奎笑道:“尊敬的‘群主’,古今往来,多少人为了功名富贵,刺股悬梁、废寝忘食,奔走追逐一生。到头来,赚钱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戴纱帽的,有的却不见得有甚好结果,倒不如不去你死我活的好,反倒平平淡淡是真。
谁不想黄袍加身,光宗耀祖,谁不愿日日醉花香。
可是,物极必反、乐极悲生,人非时转,兴亡盛衰、潮涨潮落,周而复始,富贵轮流转,谁又能逃脱得掉。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别看今日得意猖狂,说不定他日沦乞丐。
怎如我,种完亩把薄田,唱山歌、访友,游山玩水、诸般由我,来去自由,不受人的管教,不看人的脸色,这有什么不好。”
乡里晁老指责说:“近看前村张三,后乡李四,不是清华北大,就是土豪、市长、乡长,远看马大事业家、牛大企业家,千人崇拜,万人敬仰,多么威风,不可一世。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其他的都是狗熊,你的脑袋也不比别人差,为何不去图个荣华富贵、衣锦还乡,图个青史留名。何必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阿奎惶恐答:“看少年风华正茂,谁不想立志补苍天,奈何人间世事沧桑,春去秋来,经过几番起落,雨暴风狂,转眼间两鬓成霜;
才知道人生如梦幻一场,荣华富贵,几番空忙,无奈只好晨夕风露,阶柳庭花。
不知谁说的混账话:‘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害人不浅,蛊惑了多少迷惘的青年;
古人说的好:鲲鹏与斑鸠,各有其志;包丁解牛,踌躇满志,问苍天,有谁能解其中迷?
有人说帝王将相是英雄,也有人说,人民群众是英雄;有人干脆简单归结为成王败寇;无怪乎有人感叹青山依旧夕阳红,一壶浊酒笑谈中。
时下最有名的名言:谁富谁光荣,谁穷谁狗熊,果不其然,人们崇拜得五体投地的马、牛大企业家,早已成了神?”
旁边一小孩大声喊道:“马、牛不就是大土豪劣绅吗?”
‘群主’怒斥说:小屁孩,滚一边去!
众皆大笑不止。
座上忽有易阿叔问:“阿奎真的相信,‘莫讲穷,山歌能把海填平,上天能赶乌云走,下地能催五谷生么’?”
阿奎又道:“山歌只是人们借此表达人间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喜怒厌恶、踏尽人间不平的愿望,说什么山歌能斗倒财主,不过是艺术罢了,唱唱取乐尽欢无不可,真的能令百万大军卷旗掩甲、兵败山倒,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堂兄危阑冷笑道:“果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自古英雄豪杰,名载史册,为何独不见山歌的踪影。”
奎哥奉承说:“我兄高见,自古以来,果然是资治通鉴、二十四史雄霸史坛,哪有民间山歌插足争宠的地位。
仔细看来,平常山歌哪有指斥时政、安邦治国之意思,在平民百姓中,‘日求三餐,夜求一宿’,哪里有工夫看那治理之书?比不得英雄将相、土豪名流、咤叱风云,翻天覆地,转动乾坤,这般壮怀激烈。
艺术有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之分,山歌不入风雅楚骚唐律诗坛,山歌属于下里巴人、百姓生活的喜怒笑骂,逗趣取乐的情调,它不求世人称奇道妙,也无须名人喜悦检读,不入惊世之作、名流之列,不过是民间闲时唱歌取乐而已;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知足常乐?
尤其是当代影视、网络时代,谁不喜欢歌颂武侠、战争、谍战、少爷小姐、帝王将相、名流明星;有谁去光顾百姓琐事,纵写成诗书抄去,名流才不会爱看呢,又没人打赏,歌颂工农兵的艺术也只能是昙花一现,俱往矣。”
一领导模样的堂哥耿翰大声斥责:“混小子,你搜集山歌有什么用,反正也没人看,不如描写豪杰权贵达官,少爷小姐,还可以博得打赏,点赞,图几分蝇头小名利来得爽快。”
“尊敬的兄长,有人说存在决定思想,司马迁端皇家饭碗,岂敢不记载本纪世家列传,曹先生毕竟依赖过祖上荫德,不得不记下了父母祖宗曾经辉煌:我辈小人物今什么都没有,每日和百姓厮混,凭什么无故要去为帝王歌功颂德,为土豪唱赞歌,为五斗米而折腰。
虽然已经没有人为工农兵歌功颂德,我却愿意为百姓琐事、平民山歌呼吁,留住平凡人的风云一梦,相伴日月长;
‘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枉入红尘若许年,’闲极之时,忽念及当年所有之琐事,瞬间几十年,人非物换,斗转星移,往事历历在目,算成败相当,遂将当年风云经历记述于文字,以供亲朋好友,茶余饭后把玩自乐,闲聊解闷,不亦悦乎。”
不说奎哥正与众乡亲酣战正欢,忽听一声门响,乡文书来通知阿奎,去报名参加乡里“三月三”山歌比赛。
父母叹了一口气,只好任由他去瞎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