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剑秋

    四：剑秋

    ……

    徐图总督府是徐图城中最高大威严的建筑，如今已经成了秦国占领军的最高指挥部。

    这座盘踞在城市中心的巨大城堡上曾挂满大源王旗，如今除了被替换为秦国图腾虎旗外，还悬挂了秦军统帅明阳君的金乌军旗。

    明阳君出身大秦最古老的武勋世家，明阳公爵便是这家族族长世袭的爵位。

    独特的金乌图腾不仅是他的私军军旗，也是其世家的家徽。金乌即为太阳，所以明阳君家族自古就以金乌为图腾。

    三个百无聊赖的哨兵突然看到秦军最大的英雄大驾光临，惊愕的神态就像是追星族遇见了明星。

    他们一个引导霍青疾进门，一个飞快的跑在到前面去通报。

    霍青疾走了好一阵方才走到明阳君的中军大厅，看到总督府里层层叠叠的机关哨卡和数不胜数的屯粮仓库。心想这本就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若非斗法赌城，秦军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占领这座城堡。

    明阳君是个充满男性魅力的贵族，生得面如冠玉，高大孔武。

    他远远就看见霍青疾走来，赶紧率领诸将走出门口迎接，并吩咐随从准备宴席。

    霍青疾的随意到访都能令明阳君如此重视，一则因为霍青疾为徐图之战立下大功。

    二来则是因为这些修行人一向崖岸自高。霍青疾虽然为秦军出力，却从没在军营来过。这次稀客光临，自然要奉为上宾。

    没等剑客走进，明阳君早已抢上前去，抱拳躬身道：

    “霍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对方给予如此尊荣，霍青疾自然也不敢怠慢。连忙还礼：

    “早听说公爷礼贤下士，贤名远扬。在下不过是个化外之人，能蒙公爷如此厚爱，何以克当？”

    明阳君洒然一笑：

    “霍先生谬赞了，那都是世人谬赞，祖传的虚名而已。这次大战，若非是贵教炬子向小将引荐了先生，霍先生您又鼎力相助。还不知道有多少生灵涂炭。”

    明阳君一面自谦，一边拉着霍青疾的手走向大厅。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语句中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不仅笑容如沐春风，其魅力涵养更是令人倾倒。短短几句话就博得了霍青疾极大的好感。

    他请霍青疾坐在上座，便开门见山：

    “先生一向仙踪难寻，是以我军想要当面致谢也难以如愿。这次大驾光临，来找小将，想必是有什么示下。还望先生直言，小将无有不从。”

    霍青疾十分喜欢他这直率的个性，当下就把秦军军纪散漫，扰民为害的事情说了。希望明艳君能够严整军纪。

    明阳君恭敬的听他说完，把脸一沉，问道：“总军法官何在？”

    旁边一个军官立刻出列回应。明阳君怒道：“你这厮执法不严，纵容军士胡闹扰民，坏我大军铁律，着实可恶。即令撤职查办，贬回兵部领罪，你可不服？”

    总军法官毫不争辩求饶，只是跪下道：“末将惭愧，甘领罪责。”

    明阳君不再理会，向霍青疾赔罪道：

    “多谢法师提点，小将治军不严，以致军旗受辱。还望先生恕罪。”

    又转头向另一个军官吩咐道：

    “副总军法官，你监督执法不力，原本也该一并治罪，如今暂且记下。

    我赐你配剑，命你为行刑官。你执此剑在明阳营调遣两百亲卫，彻查军中所有将佐士卒是否有违规之举。一经查实，全部从重处罚。并在徐图城中公开执刑。

    告诉百姓们，今后再有士兵扰民为害，尽可以扭送到总督府来，本帅绝不轻饶！限你三日之内完成此事，否则与你上司同罪！”

    副总军法官连声称是，唯唯诺诺的接过统帅佩剑而去。

    霍青疾看着明阳君惩戒部下，令如雷霆，条理清晰，不禁佩服军旅之人果然雷厉风行。

    明阳君回过头来对霍青疾再次致谢：

    “我军初逢大胜，众将松懈，武备废弛。若非先生告知，险些酿成大祸。小将在此，多谢先生。”

    霍青疾也道：

    “大帅法度严明，令人钦佩。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为什么不启用军法处的士兵，反而启用亲兵整军呢？”

    “军法处的军官自然善于整军。可军中诸将的关系盘根错节，查案时难免对有些人网开一面。可小将帐下的亲兵都是出自我明阳城中的子弟私军。并不属于大秦军队体系。查起来就不会束手束脚了。”

    霍青疾吃了一惊：

    自古以来统治者就忌惮大将把持军权，所以出征之时一向不许他们携带私军。可这惯例似乎对明阳君无效。

    所以霍青疾感慨道：

    “久闻秦王陛下对大帅极为宠信，想不到您还能带着私军出征呢。”

    明阳君笑道：

    “先生有所不知，我明阳公爵一族本来姓姜，祖居明阳城称霸一方。后来大秦开国先王起兵，降伏了我家姜氏先祖，这才归顺大秦。

    后来，我姜氏先祖跟随先王出兵放马，屡立功勋。

    先王天恩浩荡，不仅赐给我姜氏公爵爵位世袭罔替。更与我族先祖立下誓约，封我姜氏一族永为明阳城之主，明阳城中的军政要务、子民赋税，皆由我族支配。海枯石烂，绝不食言。

    因此我们明阳家族也死命报国。历次出征，自当奋勇向前，不敢怠慢。逐渐成为武勋世家。

    而历代先王陛下也对我族信赖有加。允许我们带着一些私军行动，发号施令时也能方便一些。”

    霍青疾点点头，又道：

    “原来如此。大帅，既然徐图城之战已经告一段落，在下此次前来，也是向大帅辞行的。”

    明阳君有些吃惊：

    “哎呀，怎么急着走呢？这次大胜，全仰仗先生神通。小将还正要上奏陛下，册封先生呢！”

    “大可不必，在下是化外之人。朝堂上待不自在…”

    “老爹！”

    明阳君还要劝阻，忽然大厅外传来一声稚嫩的孩童声音。

    一个粉嘟嘟的白团子从外面飞奔进来，扑进了明阳君怀里。原来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大约七八岁的样子。

    明阳君抱着孩子介绍：“这是我的小女儿，名叫姜明月。两天前才从明阳城里接来。”

    霍青疾点点头：“这孩子双目如炬，将来一定聪慧能干。”

    “哈哈，多谢你吉言。”

    姜明月睁着圆圆的大眼问：“老爹，这个老神仙是谁啊？”

    剑客和明阳君哈哈大笑，明阳君显然对这个幼女疼爱有加，不住抚摸着她的小脸：

    “这是霍先生，也是你师父的朋友。”

    霍青疾大感兴趣：“不知这女孩的师父是谁？”

    明阳君道：“我有儿子，这孩子也没继承权，又被我宠坏了，整天乱跑。

    所以我想把她送到贵教炬子阁下处，代我管教，顺便也能长长世面。

    于是我致信给炬子阁下，前几日也已经得到了应允。所以我才把她接来，准备送去炬子那里。”

    霍青疾吃了一惊，据他所知，当代炬子是为数不多出身山雾派的法门领袖。

    由于出身贫寒，炬子所以他很少和世家门阀接触。可这次却愿意收下这个贵胄子弟为徒。足以看出，炬子和这明阳君的私交极厚。

    “这孩子能拜炬子大人为师，前途无量，不知要羡煞多少法门弟子了。”

    明阳君笑道：“承蒙炬子厚爱，才能让她有此良机。”

    霍青疾话已说完，起身拔剑，伸出左手食指弹剑示意：“明阳君，此间大事已成，霍青疾就此去了。”

    明阳君知道这些修行人心智坚定，自己无法劝留。于是吩咐亲兵从后面捧出一个盘子。上面盛满了珍奇财宝，价值不菲。

    明阳君恭敬道：

    “既然先生执意要去，在下也不强留。这些财宝也值一些钱，就献给先生当做盘缠吧。”

    霍青疾点点头，觉得不收也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于是拿过一块玛瑙道：

    “但赐一件，便足够了。公爷不必客气。”

    说罢便大踏步向外而去，明阳君牵着姜明月送到门口。

    明月忽然大叫：

    “老神仙叔叔，明天再来玩！”

    这声音十分单纯稚嫩，就算是霍青疾这等定力也听得忍俊不禁。

    就连霍青疾也实在喜欢这孩子，心想这小人精实在不愧是明阳君的孩子，举手投足皆有乃父之风，讨人喜爱。于是忍不住回头笑道：

    “小姜再见，他日有缘，老神仙叔叔必送你一件礼物！”

    …

    霍青疾辞别明阳君，孤身回到下榻的客栈房间。只见那个小孩子陈铁趴在窗台上睁着一双小眼，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的热闹。

    霍青疾笑道：“怎么不出去玩玩？”

    陈铁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没咋来过城里，身上也没钱…”

    霍青疾叹了口气，想到今天见到的姜明月和陈铁年纪相仿，可生活却是云泥之别。可一个锦衣玉食，一纸书信就能投拜炬子为师。

    另一个则食不果腹，就连明天的前途也犹未可知。

    难道说两个出生时智力体质都相差无几的孩子。因为从不同的娘胎出来，就应该接受完全不同的命运吗？

    他叹了口气，笑着说：

    “我给你变个戏法。”说完打了个响指，向烛台一指。纯粹的法力真元即刻点燃了烛台上的灯芯。

    陈铁脸上发出兴奋的光，捧着烛台看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灯芯熄灭，奶声奶气的说：

    “灯油贵的！”

    作为造成陈铁孤苦伶仃的始作俑者之一，霍青疾已经想好了这孩子的出路。

    他原本打算把他托付给明阳君，让他在军中觅个前程，最次也不至于饿死。可他又觉得这孩子生性懦弱，留在军中恐怕吃亏。

    再者他也不希望这孩子将来变得和那些杀戮过重的军人一样。

    一番权衡之后，他决定还是把这孩子送到相熟的门派里修行为好。

    虽说陈铁资质平平，可在乱世里，一个孤儿有个靠山庇护，最起码能够保全性命，况且学了几门法术，也能防身。

    他低头问趴在窗户上的陈铁：“我想送你去拜师学艺。你愿意吗？”

    陈铁听不太懂，怔怔的看着他。

    小地方的孩子大都思维迟钝，霍青疾也不以为意。解释道：“就是去学本事，学会之后也就没人欺负你了。”

    陈铁兴奋的笑了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去哪里学？”

    “云梦界。”

    陈铁从小在山村长大，并不知道云梦界是徐图西边一个遥远之地。但听见这个闻所未闻的地名，心里仍然忍不住害怕。

    霍青疾看他眼露怯意，鼓励他说：“你一个人留在徐图，只能受人欺负。不如远走他乡，那里有很多师姐师弟陪着你，绝不会孤单。”

    陈铁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问：“学会之后，我也能点燃油灯吗？”

    霍青疾哈哈大笑：“这些只是雕虫小技。只要你肯学，一辈子也学不完。”

    陈铁欢呼一声：“好呀，等我学会了点油灯就回来。也要不了几天，刘家哥哥就不敢欺负我了。”

    霍青疾看他天真的模样，有些好笑：

    “你的名字也太普通。不像我们修行人的样子，既然你我有缘，不如我给你另取一个。你也从头开始，把苦日子留在这里。”

    陈铁是小孩子，觉得这个大仙对他很好，就愿意听从他话，懵懵懂懂的看着他。

    霍青疾抬头想了想，忽然闪过一丝灵光：

    “听说你的父亲很会铸剑，如今又是秋天。不如你就叫做‘剑秋’吧！陈剑秋…这名字就像是修行人了。”

    陈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也不知道陈剑秋三个字怎么写，更想不明白自己改了名字又有什么区别。只知道从今天起自己就不再叫陈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