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红鸾飘起十仗菱,漫漫耀眼星空之下羽陆夜晚灯火阑珊,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叫卖喝彩声层出不穷。一道道白光划过流彩的夜空,人们并不惊奇,那是整个九重城的守护神,护城羽兵们在巡逻。
有娇俏的女孩儿拉了花姐儿的手,倚上春阑,欢快的笑着道:“姐姐,看十二部的大哥哥们,好生俊俏。”
花姐儿眉眼皆是情,道:“好儿郎嘛,都是俊俏的。可惜呀,明日,最俊俏那个就要离城了。”花姐儿脸上几分失落,眉头轻轻一拧,直把阑下的看客看得捂着心肝儿叫心疼。
女孩儿望向九重宫的方向,在浓浓夜色中看到了那位神话,她眼中几盼:“秦将军会回来的嘛…”她开心的转过头,笑弯了眉眼说:“回来之时,便该许女儿了。”
花姐儿笑起来,“那般人物,谁才配得上啊…”
九重宫内羽皇执书卧于星灯之下,顾铭挥了挥手,裕安轻步上前来,卧耳尊听,他抬手奉迎,道:“秦将军与郁王远行的行李早已备好,十二部交接的人也已经选好,明日秦将军会将兵符与批红令一共上交御内。”
裕安谨慎的瞥了瞥顾铭紧皱的眉头,低下头,又道:“近日郁王在猎院的各项指标都已达高级羽兵,防守与攻备皆是优尖,中级及已下之人根本无法近他的身。”
顾铭揉了揉眉头,没有搭话,静静的俯视苍空,许久后叹了口气,道:“罢了,随他去吧。”
裕安躬身站在他背后,安慰道:“羽皇安心,有秦将军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顾铭沾着墨花描字,道:“秦钦我自是相信的。”他草草勾勒几笔,宣纸之上便是风华,又道:“只是山高路远,难免有照看不到的地方,天下分奇百态,善恶并生,阿林长到这么大,孤与秦钦从未让他出过远门,想着先朝乱子尚未平息,一直让他留与宫内,如今一行便是百千里…罢了,男儿当顶天立地,他该走出去。”
裕安轻轻放下手,动情的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扯着音:“羽皇爱后辈之心真切,天佑我羽陆,郁王定会安然归来。”
顾铭放下了笔,问:“他们几时动身?”
裕安:“回羽皇,卯时一刻。”
顾铭挥了挥手,示意裕安下去安排列送队。裕安立刻喜笑着一声应下,刚才那点悲伤顷刻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裕安出了门,立即有小羽人来接下他的手扶,恭敬的将暖婆子奉上。
小羽人叫阿贵,羽圣节前才被裕安提上来的,他明着张讨喜的脸。
阿贵扶着裕安的手,缓缓的伴着,轻声:“祖宗前几天尝着徐州的鲜鱼味美,徐州掌贡物的管事是个有心的,专门从上等品里分了些顶鲜来。小的不才,擅自替祖宗做了主,让张厨子烧了,等着祖宗呢。”昨日徐州管事出了膳御司,东京大头街就逢着阿贵,阿贵眯着眼,喜乐乐的迎上来。
裕安自个儿心里有数,徐州管事有心,多半是阿贵在邀功,他也不追究,只是慢悠悠道:“鱼再鲜,也得先紧羽皇,咱们这些御前做事的,凡事要有个分寸底线。皇上都没享用着的东西,岂是我们这些下属能动的。”
阿贵忙“哎哟”一声,“小的再驽钝,这些还是懂的,毕竟小的的命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不能丢了祖宗的脸。”
膳御司的副管事是他的远房舅舅,阿贵面上恭敬,心里不屑。
他扶着裕安进了羽丝车,裕安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车檐,说;“秦钦是走了,他的十二部还在,军里的事还得由他拿大头,真是…人走茶还续。”阿贵低着头,车外寂静如肃杀。
裕安眯着眼细细的思量,军部掌管着关卡,他有批货在南水,那地方不好走旱路,得走水路,如果走水路,就得过南水关。本来想着秦钦走了,羽皇会把他掌十二部的权力收了,哪知竟只收了兵符,万里传音都还挂在秦钦身上,接手的人也是秦钦的亲信,这和他在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哼”裕安冷笑一声,问:“刘封来了没有?”
阿贵答:“回祖宗,来了,偏殿等着呢。”
裕安放下手炉:“让他收拾好,卯时三刻,本官见他。”
阿贵应下,在急风中加快了车速,风儿卷着车上的流苏,飒飒的飘在夜空下。
今夜西风起,将盛世吹了个褶皱。
郁王宫里星火染着夜色,宫内却空无一人。遥遥地疾风里,顾北林看着他小叔的闭目养神脸,有些不安的回望了下九重城的方向,说:“我们这样真的好吗?不给皇舅打声招呼就走了,他会不会怪我们?”
秦钦懒懒而不情愿的睁开眼瞥这没出息的小子一眼,“怪又怎么样,还能追过来不成。”
顾北林有些舍不得,留恋地回头望了一眼,盛满星光的眼里流转着岁月的静好和对未来的期盼,他正多愁善感着,突然被他那畜生变的小叔一脚踢得分不清今夕是何年。秦钦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瞅,瞅媳妇呢?给你的书你看完了吗?真以为带你出来观光赏月游山玩水的呢,仗剑走天涯这几个字不是那么好写的。以后要面对的妖魔鬼怪多的是,绝对比你以前那赏花玩扇的日子有意思得多。”他说着看了看顾北林,问:“困不困?”
顾北林眼里有点提防,轻轻的摇了摇头。
秦钦乐上心头,大爷似的张开手臂:“过来,宽衣,你小叔我要安寝。”顾北林没说什么,只有眼里有点幽怨,他再解秦钦的腰带,离得近。秦钦一向流氓惯了,对着那白皙的脖颈就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顾北林浑身一僵,不自然的别开,却没有推开秦钦。秦钦道:“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吹口气都要红脖子。”他理直气壮地把顾北林推到车帘外,自己拱进蚕丝被里;“今晚守夜,练练阳刚气,用天栖第三套功法,打坐运气。”
夹杂着星光的风卷起羽车的四角流苏,异世大陆的美在夜晚展示得淋漓尽致。
顾北林听着里头没了声响,留了一朵驾车的小花,动作甚微的展翅飞入了深蓝的夜空。他怕秦钦醒来,不敢用力蹬,飞到一处山峰再凌空而行。
风丝灵巧的绕过车帘划过秦钦的脸,他嫉妒的哼了一声,道:“飞飞飞,会飞了不起啊?飞上天是要当风筝还是避雷针啊?”
秦钦没有睡,他目着眼珠子盯着车的上沿。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他成长的道路从来没有人为他指导过,现在却要他为别人指条阳关大道。从顾安承认他娘亲那一刻,他的性命与灵魂就已与顾氏相伴相绕,不管是否愿意,教导这个孩子长大成人已经是他终身都要践行的诺言。
风迸击在南水关的城门之上,军旗猎猎的飘着。
守城军指挥使眯了眯眼,将火把对准了前来的人马,他迎着寒风开口:“来者何人?”
为首的黑斗篷身材矮小,右手杵着根拐杖,声音苍老:“我们是荆州来的商队,想通关往北去,望大人通融放行。”
他话音一落,指挥使讽刺的笑了一声,道:“你疯了?现在已是子时,城中万家灯火已安,哪个神经病现在给你放行?要通关明日再来!\"
黑斗篷也不恼,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放在胸前让指挥使看见,道:“都是为人办事,大人行个好。”
指挥使看见令牌,不敢再叫,但这不是他能做主的,他放下银枪,对守兵耳语:“去请副督使。”
副督使耿以是被人从花床上叫起来的,他新养的第十六房小妾雪白的手臂还挂在脖子上,突然被人扰了兴,一张脸难看的发黑。
副督使从黑斗篷手里一把拿过令牌,只认得是九重城的标红,他痞着脸指了车:“装的什么?”
黑斗篷道:“大人用不着知道是什么,您只用知道是谁要的。”
寂江查过这个副督使,知道他不是什么高洁铁面,只要该行的规矩行到位了,事情不难办。寂江让手下抬上来一箱九成银,把副督使掀车幕的手轻轻止住:“一点心意,不足挂齿,大人收下,上头的人自有表示。”
耿以不傻,这副督使的位置是羽圣节他才爬上来的,板凳都还没坐热,这是个最不能出事的时候,他寒着声凑近寂江:“三车焰硝,放你们过去,我不要命了吗?你最好先说清楚你是哪家的狗,否则别说过关,今夜南水地牢就是你们的住处。”
焰硝是制黑火药的主要原料,由军部严控,走私焰硝是刑狱之罪。
黑斗篷拳头捏紧了一瞬,又松开,低声说了句什么。
耿以动作一顿,眉间皱起。
军部一直握在秦钦手里,现下才交接便有人按捺不住要翻点浪出来。朝堂百官可能不知道,但军部以及各关守卫可是清清楚楚,兵符是交接了,但大权还在秦钦手里,各门类事件他都清楚。耿以可不敢冒这个险,他晦气的吐了口唾沫,心道大半夜撞了瘟神。
耿以看了眼指挥使和守军,众人皆站在远处,他回过头,脸上挣开一丝笑:“徐州山路可不好走,官道遇着泥石流没修成,走着可不安生,本大人给你指条路,利人利己。”他指向北麓关,道:“出了我南水关,你今晚可没见过我,绕这条水路,给我带个问候与北麓关督使,也替我向你家主子问个好。”
耿以不敢自己冒这个险,但他敢拖人下水,上边儿查起来了,接御检官的就不是他一个人。
黑斗篷笑着:“大人是个明白人。”
耿以撇开脸,挥了挥手示意指挥使放人。
羽车内,顾北林飞了一身汗回来,掀开帘子就对上秦钦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顾北林:“…小叔可是失眠?”
秦钦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你是想说我怎么没有像以前那样睡成猪吧?”
顾北林利落的爬进去给秦钦倒了杯茶:“小叔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关心。我担心前方的路不好走,提前去探探路。”
秦钦看着他皮笑肉不笑:“所以探了三万五千里。”
秦钦又道:“你才出了笼子,高兴,我理解,但该做的事一样都不能少,该打的拳也一套都不能落下,九重城里我教你的都是理论,现在便是要你用的时候,别看着风景好美人美便被勾了眼,你要清楚你的路。”
顾北林泡着茶,嘟囔了句:“没看美人。”
他说得小声,秦钦没听清。
敲打完了人,秦将军悠哉游哉的翘着腿,看着顾北林颈间的玉随着他的动作摇摆,他说:“拿三车焰硝换你这块玉,换不换?”
顾北林动作一顿,笑了笑:“我拿焰硝来做什么?”
秦钦脸上笑着,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是啊,三车,拿来干什么呢,养兵不够,制烟火又多了。不过,引人注目倒是够了。”
蜡烛透过画扇的光勾勒出秦钦的轮廓,秦钦喝着点薄酒,唇间红艳,他转着扳指,算着那三车焰硝送抵九重城的时间。
一切都在如计划进行。
秦钦想起那张名单,名单上的人他还没查透,大部分理了个清楚,有几个始终没有思路。
他们如此迫不及待。
夜风伴着星光流光溢彩的充盈着车窗,秦钦看夜风吹起飘落的枫叶,枫叶在空中打转又飞回原位,像这世间所有的事与人,兜兜转转都回到原点。
盛世已安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