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恶父孝子（二）
“好了好了，都安静一下，神仙可不管你们饭吃啊。
现在我问第二件事，村子里的大家都靠什么吃饭呢？”
玄奘伸开手，制止了嚷嚷着想对神仙许愿的萝卜头们，继续问道。
认定玄奘是神仙的大家也都不害怕了，纷纷出言道：“神仙大哥哥，当然靠嘴吃饭了！”
“哎呀，你真笨，神仙大哥哥肯定是问得我们用筷子、用碗、还是用锅，我家是用的筷子和碗！”
“哦哦，我家还有盘子！”
“我家有炖锅！”
“不对，不对！我爹娘说了，是靠天吃饭！”
“胡说，是靠山吃饭！”
啪，玄奘一捂脑门，香草被他支开，大虎被他定住，都没人能懂他的意思了。
想了想，他又换了种说法，耐心问道：“我问得是你们平时吃什么啊？怎么来的啊？”
“吃米，吃谷，吃菜，吃汤饼。”
“吃果子，吃鱼！吃肉！”
“有地里来的，有山上来的，有水里来的，还有买来的。”
小家伙们数着手指，一样一样，没头没尾地说着，玄奘渐渐从中了解这个偏远村子的详细面貌。
村民们耕田种地，渔猎采摘，也捡柴烧炭去卖，也做些帮佣的活，想尽办法，拼尽全力的生活。
玄奘不是来搞大唐版民生调查的，他是来想办法迁移大石村的，盖因长安县的土地田亩清查丈量完毕后，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就是田地有了，人不够。
准确来说是田地附近的居住人口不够，就算把田收归国有了，也没人来种，可能有人会纳闷了，田地一直是那么多，为什么人反而不够了呢？
难道是过去一年里长安县的田地突然暴增了？
其实不是，真正原因是乱世虽然平定了十多年了，但是整个大唐还是处于地广人稀的状态，也许要等到铁蛋和二丫这批孩子长大，天下才会人口稠密起来。
那既然地比人多，肯定人人有田种，甚至应该为没人种田发愁才对，玄奘非要搞什么归田于国，岂不是闲的没事干？
大抵这也是朝廷里很多目光短浅的人的看法，玄奘却相信自己的直觉，认为如今才是千古良机。
尽管他讲不出什么道理，但是秉承最朴素的思想，他知道从别人口袋里掏石头，肯定比掏金子容易。
而现在大唐的土地就是石头，等到数十年后人多起来了，这土地可能就是金子了。
可惜玄奘前世没读过书，也没赶上网络浪潮，不知道什么叫土地兼并，不然他就会知道无所谓人多人少的问题，这就是封建剥削阶级的贪婪本性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只是让玄奘没想到的是，就算是在当下这个地广人稀的时间点，那些世家贵族、土豪劣绅都把土地当成命根子一样护着，一边坚守着原有的地盘，一边又继续渴求更多土地。
想来也是，以玄奘的个人的觉悟感受都能意识到土地的重要性，那些传承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家族怎么会视而不见呢？
因此也就导致了现下很多良田，尤其是成片集中的良田都是在权贵手中，这种情形在长安这个大唐国都更为严重，普通百姓要么根本没田，只能租朝廷的口业田或者大家大户的私田，要么就是有些偏远的差田。
以大石村的百姓举例，他们虽然也有田地，但是都是些荒田野地，且数量不多。
所以才会需要搞各种副业谋生，包括但不限于打猎、捕鱼、采野菜、采果子、捡柴等等。
而其中最让他们满意的副业其实就是给长安城里的权贵高门、大家大户的做帮佣，比如插秧犁地、收谷割麦等，不仅有工钱，还管饭，属实是他们眼里的好活计。
不过这样的活是一年比一年少，因为只有那些人家自己的下人种不完了田地了，才会往外租，等到连租的人都没有了，才会再雇人来耕种。
天下太平了，那些人家里的田地越来越多，奴仆也是繁衍生息了，自家人手都多起来了，租田的人也多起来了，能轮到雇佣的就越来越少了。
玄奘在长安县进行了归田于国之后，自然是要人耕种的，而且要优先良田耕种。
那么就需要先把以前给大家大户租田帮佣的人给忽悠…咳咳，是劝说过去，毕竟田地可耽误不得，到什么什么时节就得干什么活，别看常说的只是春种秋收，但是其他时候也没多少空闲日子。
玄奘心里一边琢磨着怎么对症下药动员村民，一边笑呵呵地把面条分给翘首以待的小家伙们。
“喔！喔！吃面咯！”
“我要一口一个鸡蛋！”
看着兴高采烈的孩子，玄奘也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世界破破烂烂，幼崽缝缝补补，都道是人心险恶，其实世道艰险，不得不恶。
突然间，玄奘发现有几个孩子犹豫不决，举着筷子却不开吃，几次看向自己欲言又止。
这几人明显衣服更破烂陈旧些，多半是家里更困难，玄奘心里有数，假装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不吃？还不饿吗？”
一个女孩儿隔了松垮垮的衣裳摸了摸饿瘪的肚子，咧开嘴笑着回道：“对嘞，俺不饿，刚刚在家就吃饱了！”
接着其他几个人也突然饱了一样，纷纷附和着。
“俺也不饿，俺…俺想把面留着晚上吃。”
“对啊，对啊，都撑着了！”
可几人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因为玄奘的脸越来越难看，只见玄奘冷哼一声，砰地一拳捶在大石头上，打落了一层石皮。
接着语气阴森地压低嗓子说道：“吃过了？！吃饱了？！你们当我傻啊！”
玄奘猛地一指旁边空地放着的五花八门的碗筷，里面是娃娃们在家里特地装满的杂粮饭，然后大喊道：“当我眼瞎啊！通通给我把面吃光！谁剩一口面汤就是不给我面子！”
众小见他貌似发怒，皆埋头于碗奋力苦干，再没有想携面归家者。
当时是，玄奘颇为满意自己的权威，又浮空虚托着三碗面朝着香草三人走去，说是一人一碗就一人一碗，不然铁蛋那小子还说他昧下了呢。
身后除了专心干饭的众人，唯有木头一样矗立在原地的大虎，奇怪的是他好像并不愤怒，就是睁着一双眼睛激动地看着玄奘使出法力的手，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