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恶父孝子（一）
“哎哟，大哥哥，你怎么这么笨啊唔唔”
二丫刚咋咋呼呼地开口，就被一个十岁大的小姑娘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嘴巴。
随后那女娃才说道：“听说就是因为贵人你坐的这块大石头，我们的村子才叫做大石村的。”
玄奘饶有趣味地看着有少许紧张的小姑娘说道：“哦？这么浅显易懂的东西我当然知道了。那你能说出更多的东西吗？
比如这个大石头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你们又要靠着这个石头安家呢？”
“我知道，我知道！这块大石头听说是皇帝老爷要修房子，从山上运过来的，但是后来不要了，就丢在这儿了。”
不过这回还没等到小姑娘回话，就有一个更壮硕的小男孩儿争着回答了，那小姑娘抿了抿嘴唇，就又安慰二丫去了。
而有了前面三个挑头的，后面的孩子也大胆起来，都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有说这大石头其实是神灵的，有说是山水精灵的，还有的说是大宝贝。
玄奘只是微笑地点头，直到小孩子们都开始说车轱辘话了，他才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接着玄奘看向了那个带着二丫静静地待在一边的小姑娘说道：“那你有什么补充的吗？”
小姑娘完全没想到玄奘会突然望向自己，起初慌乱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强自镇定下来，颤声说道：“我，我听爷爷说过，起初是老人们觉得这石头毕竟是跟皇帝爷爷沾边的，有什么天子气，能保护大家，于是就在这安扎村落了。”
说完，她见玄奘依旧满脸笑容，才松了口气，擦了擦满是汗的小手。
而更让她吃惊的是玄奘突然跃下了大石头，把碗端到自己面前，那因为玄奘法力保护依然如刚出锅一般的葱油鸡蛋面，就这样停留在她面前。
性子急的二丫跺了跺脚就要扑上去，还好她拉的紧，只是静静看着玄奘，等他说话。
因为她这举动，玄奘越发喜爱，即便小姑娘面色暗黄、头发枯叉，衣服也是不合身又破烂，但是在玄奘眼里，她和长安城权贵家里那些白白净净、玲珑标志的小娃娃们一样可爱，甚至更加难能可贵。
温室里精心呵护的娇嫩花朵总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淤泥地里肆意长出来的莲花带着天然的美丽。
玄奘看着小姑娘睁大的眼睛眨巴了下眼睛，然后指着在场最小的二丫和铁蛋笑着说道：“这碗面条出锅太久，都快不能吃了，我看这两个小萝卜头，口水已经要流到地上了，麻烦你带他们先到一边去，把这碗面吃完怎么样？”
“什么？什么？！我们可以吃了吗？！”
二丫激动地握紧小拳头蹦蹦跳跳得都要飞起来了，小脸红扑扑，脑子里完全只剩下玄奘手里那香喷喷的面条了。
而铁蛋则是皱了皱小眉头，随后抖了个机灵说道：“不行，不行，大哥哥说好的一人一碗，我要留下来继续答题！
就让二丫和兰草姐去分面吃吧！
我是男子汉，才不要跟她们抢面吃，我要自己挣一整碗面吃！”
听到铁蛋这机智的话，玄奘捏了捏他婴儿肥的小脸，好笑道：“你可真是个大聪明，就是小小年纪咋还大男子主义嘞！”
铁蛋脸都皱起来了，嘟了嘟小嘴，但是任由玄奘搓揉，并没有反抗，而是振振有词道：“我当然聪明咯！我娘说我要考状元滴！
而且大哥哥你不要小看我撒，我现在是小娃娃，但是以后也会长大变成男子汉的，当然是大男子咯！”
玄奘看他神气的样子，弹了下脑门，解释道：“行了行了，不会私吞你的面的，我是怕面坨了，不好吃了，你就跟二丫和你兰草姐姐帮帮忙，好不好嘛？”
铁蛋吃惊地张大了嘴，疑惑说道：“面坨了怎么就不好吃了呢？”
明明是问问题，结果被反问，玄奘俊脸一黑，生怕越说越多，扯出十万个为什么，于是板着脸说道：“你不要管为什么，现在，立刻 ，马上跟着去吃面。”
要不是怕这两个小家伙在人堆里摇摇晃晃的摔倒了会又哭又闹，又想着他们年纪最小，再加上善良的香草，玄奘想给他们开个小灶，他至于费这个心思吗？
被玄奘吓唬，铁蛋却一点都不怕，只是嘀嘀咕咕地走到香草身边，拉住了二丫的手。
此刻二丫早就等不及了，央求地拉着香草的手不停摇晃。
后者也是馋了，毕竟只是个小姑娘，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很难得了，咽了咽口水，对玄奘说道：“谢谢贵人。”
然后就接过了面碗，小心翼翼地端着向一边走去，而两小只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她后面。
玄奘见他们找了个小土坡，搬了几块石头坐好，老老实实开始你一口我一口吃起来才放心看向其他人。
大多数孩子都眼巴巴地紧盯着香草三人吃面，眼睛里全是羡慕和渴望，只有那个最壮硕的男孩儿面有不忿地看着自己。
玄奘挑了挑眉，拍了拍手掌将剩下的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才接着说道：“别看了，只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大家都能吃到面条的，味道很不错的喔。
铁蛋，你说是不是啊！”
刚嗦完一口面的铁蛋，中气十足地大喊道：“对嘞！好吃极了！”
闻言一众小孩都眼巴巴凑了上来，询问道：“那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啊？大哥哥，你快说啊？”
玄奘正要说话，谁知道那个壮硕男孩儿却跳出来，叉腰打断道：“慢着！你刚刚说的只要我们回答两样事就一人一碗面，但是你现在一碗面都没有，是想要骗小孩儿吗？！”
“诶！是啊，是啊！大虎哥，说的对，你的面呢？”
“没错，没有面，我们可不说嘞！”
“你要把面拿来才行，没有面，我们可走了！”
显然那个叫大虎的小男孩儿在小人儿堆里很有威望，是个孩子王，一开口就把话题带偏了。
被打断的玄奘并不生气，并不存在自以为是个成年人，就需要孩子们尊重，别人的尊重应该是发自内心地敬佩你的品行，而不是可怜你须发皆白、惧怕你位高权重，那样不是尊重，而是被威逼恐吓下体现的顺服。
又或者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却被好心当做狼肝肺，所以要恼羞成怒，那样不是诚心行善，多是出于施舍、满足自我的功利心。
当然俗语有言，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对于这群孩子们的不信任，甚至有些升米恩斗米仇的心态，任何一个人都有理由拂袖而去。
只是玄奘心有不忍，每个孩子降生都是一张白纸，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是家国天下给他们画出的色彩。
这些孩子中铁蛋、二丫最年幼，懵懂而无知，虽然也沾染了家中大人的几分气息，但是还称得上天真。
香草和大虎显然是孩子堆里的大哥大姐，年岁属于最大那批，家里父母长辈也是村子里的领头人物，从香草的口吻就能猜出是村长家的崽，一口一个贵人，觉悟不低，想来是日日熏陶，来的时候又多有嘱咐。
至于大虎的家长多半就是被村长刚刚踹了一脚的人了。
除了铁蛋和二丫，就数大虎和香草更有灵气，但又各不相同，其他人都有些木讷。
玄奘最看重香草的地方不是她村长爷爷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是喜欢这个小姑娘照顾二丫时体现出的难得的善良体贴。
也许有人更喜欢大虎的精明，这种敢争能争的人才能在弱肉强食的现实世界活得更好。
可玄奘在长安、在前世见过的聪明人太多了，要聪明容易，要有智慧却难，善良就是一种难得的智慧，而这偏僻小村的善良更是如沙漠里的甘泉一般弥足珍贵。
不过玄奘虽然更喜欢香草的性格，但是对于这些孩子，他都抱有同等的悲悯，如果他们能吃饱穿暖，能从小接受良好教育，怎么会因为一碗面就被迷了双眼，分不清好坏呢？
而这是玄奘在整个大唐的底层百姓身上所能看到的，哪怕是人人称赞的盛世，草民们也只是浑浑噩噩的活着，偶尔有几个清醒的人，更多也会被现实鞭挞着孤独承受痛苦。
而这就是玄奘想要改变的，他没读过书，就先定个小目标，让天下的孩子都有书读！
也许是玄奘陷入伤感，默不作声的神态让大虎感觉到了胜利，越发激动起来，他挺起胸膛，挥舞着拳头走到玄奘面前，得意洋洋地说道：“你拿不出面来，就别想知道第二件事！”
而注意到这边吵嚷的香草，赶紧放下手里的面碗，跑了过来拦在玄奘身前，对着其大喊道：“大虎，你不要太过分了！
再闹事我就告诉爷爷，让你爹收拾你！”
机灵的铁蛋也一溜烟地跑了过来，躲在玄奘屁股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瓜声援道：“大虎，你再闹事，就要被打屁股咯。”
只有二丫抓着还没分完的煎蛋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虎正春风得意，哪里容得香草灭他威风，尤其是铁蛋还一个劲在那里喊打屁股，气得他涨红了脸，伸出手就要推香草，嘴里还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敢！你敢去告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就在此刻，玄奘终于回过神来，心里一叹，自从幽冥界回来后，他陷入自怨自怜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归根结底就是源自于现实的残酷和自己无能为力的割裂感。
他一手捏住大虎的手腕，严厉地说道：“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我就要！你管的着吗！大光头，快放手！
不然我叫我爹狠狠地打你！我爹可是连老虎野狼都能猎到，是村里最厉害的人！”
被抓住的大虎丝毫不怕，反而声色厉茬的开始恐吓玄奘，后者当然不可能被唬住。
只是玄奘也被大虎一而再再而三的幺蛾子弄烦了，决定给这被养歪了的娃一个经验教训，于是就用法力把人封住提溜到一边。
剩下的看到出头鸟被变成了呆头鹅，都变得畏畏缩缩，好几个眼里都是含着泪水。
如果不是看到大虎的眼珠子还在乱动，又有家长叮嘱和美食诱惑，早就一哄而散了。
就连香草看到大虎的下场都有些害怕，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然后才小声开口求情道：“贵人，大虎他这是怎么了啊？
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您要不然就放过他吧。”
此时也只有铁蛋没心没肺地还紧靠着玄奘，听到香草开口，还不开心地说道：“香草姐，他刚刚还想打你嘞！就该狠狠地打他屁股！”
玄奘摸了摸铁蛋的后脑勺，没好气说道：“你小子还挺记仇的。”
随后他又对着香草和其他孩子说道：“放心吧，他没事，我就罚站他一会儿。”
“哎呀，就让他站一会儿，会不会太轻了！就应该打他的屁股，让他不听话！”
玄奘无语地把铁蛋拎到香草跟前，催促道：“吃你的面去吧，再煽风点火，我就先打你屁股！”
等到铁蛋捂着屁股蛋子，跟香草走了以后，玄奘又跳到大石头上，伸手在石头上一拂，竟然变出十几碗热气腾腾的葱油鸡蛋面出来。
惊得刚刚还对他畏之如虎的小孩子们，立马就围了过来，一个个喊着：“哇塞！大哥哥，你是神仙吗？！”
“大哥哥，你这不会是石头变的吧？这能吃吗？”
玄奘怕他们不敢吃，只好解释道：“这不是石头变的，这是其他人做好了以后，我拿过来的。”
这的确是天地生养的麦子、鸡蛋、葱，做出来的食物，不是石头或者其它变的，玄奘根本就不会变化之术。
只不过这是他掌中世界里面的产出，他事先让人做了，然后再拿出来而已。
孩子却不知道这些，都以为是玄奘从长安拿来的，都瞠目结舌大叫道：“果然是神仙！能够隔空千里拿物！”
实际上这离长安哪有千里，当然了，玄奘的掌中世界大神通可比隔空拿物强悍不知多少倍。
大家吵得铁蛋也探头探尾地想过来凑热闹，可惜被香草一手镇压了，让旁边的二丫嗤笑连连，说傻铁蛋有面不知道吃，就知道玩。
然后两小只又开始打闹，结果被香草一同教训。
而一群人都没注意，原本怒目而视的大虎在玄奘被称为神仙后的奇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