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玄奘领命清田亩
太极殿中，唯唯诺诺地长安令被人群紧紧包围，背诵着昨晚连夜温习的长安县田亩状况。
所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长安令真的欲哭无泪，本来在这天子脚下当县令就不是什么好活，这些人干嘛非得折腾他啊！
长安县的事除了给那些公侯子弟擦屁股，他能管什么？
也就是国师来了以后，那些浪荡子都被家里关起来教导管束了，他才有几天安生日子。
现在又被长孙无忌拉到归田于国这个漩涡的中心，长安令只有一句话想说：长孙无忌，彼其娘之。
长安县的田亩情况，户部能不知道吗？
非得把他拉来，还能干什么，不就是出气筒、背锅侠！
等到长安令流着瀑布汗，把自己之前背的所有情况全盘托出之后，安静地等着自己的最终命运。
李世民听完了长安令的汇报后，转向玄奘说道：“国师，可有什么想法？这长安县基本都没有口业田，咱们是先把哪儿的田收了。”
皱眉深思的玄奘却提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长安令，你适才所说这些田就是长安县所有的田亩了吗？
有无隐田？有无数目不符？”
“嗯？”
听到玄奘的话，李世民也是好奇地望向了长安令，难不成这天子脚下、朕的眼皮子底下，都有人敢偷朕的税？
拱手低头的长安令虽然看不到李世民和玄奘，但是那两人的目光仿佛化作了实质，拥有了重量，压得他肩头一低。
他眼睛余光瞟到了那些周围站着的大臣们的衣角，心中忿忿，到底有没有，你们朝堂上这些朱衣紫绶之辈能不知道？自己家里有多少不知道说啊？
只是长安令也就敢在心中腹诽了，他实际上却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这个微臣属实不知道啊，微臣无能，请皇上恕罪！”
“哼！无能！你的确是无能！”
李世民一甩袖子恼火地骂道，但是一看长安令那畏缩的模样，又瞧了瞧脸上毫无异状的文武大臣，知道自己这通脾气发的毫无根由、毫无作用，这殿上哪家哪户没有隐瞒，小小长安令又能管谁？
但是正因如此，你办不了事，还挨不了骂，朕要你当这个官干嘛？！
长安令也是习惯了，任权贵诽我谤我骂我，暂且由他，再过几年也就忘了。
等李世民骂完，早有经验的长安令连忙递上话茬：“陛下，说的是，微臣能力不足，实在是难当大任。”
所以你快点把我贬了吧，随便外放个什么知县就行，我不挑，我可真不想掺和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
长安令悄悄地抬头，期待地望着皇上，希望自己能得偿所愿，在长安他是孙子，等外放了，他至少也是个百里侯，还能避开朝政漩涡，实在是完美。
可李世民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样的心思，但是想找一个合适的长安令哪有那么容易？
又要考虑人品能力，又要参考家世背景，做的活又憋气，平常时节都找不到人来干，更何况现在这位置随着归田于国的实施方案敲定，已经成了烫手山芋，谁愿意接啊！
于是在长安令憧憬未来的美好幻想中，李世民冰冷无情地说道：“既然知道自己有过错，以后就要加倍努力、戴罪立功，此次一定要配合好国师，把长安县的归田于国之策确切落实！
若再有半分差池，数罪并罚，绝不姑息！”
此刻，得到答案的玄奘，也出言回答了李世民之前的问题：“陛下，贫僧觉得推行归田于国，是要全收大唐田亩为国有。
而如今长安县实际田亩状况并不清晰，想必其它各地也是如此，当务之急应该是要清查丈量天下田亩土地才对。”
李世民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国师，言之有理，那便劳烦国师先行清查长安县田亩了。
至于其他郡县，我会安排相应人员去认真核查的。”
转而他又看向了一脸丧气的长安令，皱眉呵斥道：“长安令，何故面色颓唐！给朕打起精神来！
此行你只管好好辅佐国师，有任何的阻挠，朕赐你先斩后奏之权，有不能处置的人事，朕准你直达上奏御前。
但有一条，若是惹得国师不喜，误了朝廷大事，你自己备好棺材前来领罪！”
知道自己避无可避，长安令只能收拾好心情，扯出笑脸道：“微臣领命，必然殚精竭虑辅佐国师，完成长安县的归田于国事宜。”
安排完了正事，李世民假意往殿外望了一眼，接着对玄奘笑道：“嗯，国师，你看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中天了，要不咱们还是用过午膳再去也不迟？
昨天国师不辞而别，可是让我倍感孤独啊，这饭菜都觉得食之无味，今日国师还是给陪我在宫中用一餐吧。”
“陛下，贫僧不想在宫中用餐，待到出宫后随意对付两口就是。”
玄奘丝毫不留颜面的拒绝，李世民和文武百官都已经习惯了，只有长安令心惊胆战地看了玄奘一眼，站在原地腿抖不止。
像他们这种级别的官员以前也没和玄奘打过交道，只知道国师不好惹，公侯权贵谁的面子都不给，却不知道连皇上的要求都能如此拒绝。
长安令心下已经默默将国师的地位又往上调了调，心道总之把这位大佛当成皇上一样对待就对了。
碍于玄奘坚决告辞，长安令也只有作陪的份儿，当然了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也没什么怨言，所以两人就径直出宫了。
直到玄奘离开太极殿良久，李世民才言语幽幽地说道：“长孙大人，今日可谓是独领风骚啊，世家子弟都得感念长孙家出了个长孙无忌，胸有乾坤，腹有良谋啊。
惊喜是一个接着一个，计划是藏了一层又一层呢。
就是不知道五姓七望什么时候出了个长孙家。”
长孙无忌对李世民挑拨的话语毫不在意，以他对这位陛下的了解，知道其本身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只是多年君臣情谊，他还是愿意哄一哄李世民的，软声说道：“不管是什么家不都是大唐的子民、陛下的臣子吗？
长孙家能有什么名望呢，都是靠陛下厚爱罢了。
长孙无忌今日斗胆在朝堂上胡言乱语，也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唐，是出于一片公心啊！”
李世民与自己这位大舅子深深对视，也摸不准其本意，但是心中也暗暗起了提防，不管你是公心私心，欺瞒君上就不是什么好心。
而站立朝堂之上的长孙无忌也是在心里暗叹，如果是其他斗争 ，他肯定是对李世民毫无保留的信任支持，世家这些年已经是日薄西山，一年不如一年，他何必跳上那岌岌可危的破船呢。
但是就像他对玄奘说的一样，这一次李世民和玄奘的敌人不是世家，是天下！
是整个靠着田亩骑在草民头上肆意剥削的阶级，他长孙无忌可以背叛世家的利益，但是整个剥削阶级不可能背叛他们自己
长孙无忌想要为长孙家留条后路，不至于成为这场战争的祭品。
今天他出这个风头，顶多让皇上生疑，气一气国师，可皇上重情、国师慈悲，他还可以周旋，那些剥皮抽骨的豺狼虎豹要是盯上了长孙家，就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
终于李世民还是打破了沉默，不留痕迹地隐去了对那些自矜的世家大臣的厌恶，哈哈大笑道：“朕当然知道无忌你的忠心了，无忌与我自幼相识，感情甚笃，朕怎么可能怀疑你呢。
来人啊，传膳食，传舞乐，商议了一早上的事了，想来各位大臣都饿了，咱们再续昨夜未尽之情，接着奏乐，接着舞！”
于是就在这朝政中心、庙堂之上，圣德天子、贤明将臣玩的是欢庆鼓舞，吃的是宾至如归，好一副君臣和谐的盛世景象。
另一边在玄奘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天上的祥云也迅速往长安县方向飞去，最后悄无声息地下降到长安县所辖的一处农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