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乱世听风
帷帽下的陈年，穿街过巷。
周身的人流，越来越稀薄。
越往北走，越是死气沉沉。
到了最北，已是枯木成林，乌鸦成片，三两步一个坆冢。
陈年伸出手指，轻轻向上推了推帷帽。
他面露轻笑，暗暗心道：
“承袭王二的易容术真是好用，这一路都没人跟踪。”
陈年脚步加快，没走多远，便穿过了枯林。
一个残破庙宇缓缓映入眼帘。
破庙诡异至极，陵州净土谈之色变，人称大姥姥庙。
寻常百姓，亦或是修为不高的修士武者，靠近便会莫名的心中发闷，心生伤感，还会接连见到死去的至亲。
但这对于陈年却没什么影响。
他脚下平缓，缓步走向大姥姥庙。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让人发聩的朗朗话声，回荡在陈年耳畔。
陈年咧嘴松了松耳朵，脚下却没停，哼唱起了小曲儿。
“半老徐娘的腰，是祸害人的刀。精神小伙的枪，是搅水缸的棒。风烛老翁的棍，是不顶用的针……”
“你是谁？你为何，也会唱此歌谣。”
惊声还在回荡，陈年已迈入大姥姥庙。
在那尊面目狰狞，让人发瘆的大姥姥尊像下。
张柏齐身穿细布白袍，透着一股超凡的英雄气。
陈年脸上挂起笑意，距离张柏齐越来越近。
嗡！
就在这时，忽来一道剑气直抵眉心。
陈年停住脚步，缓缓摘下帷帽，笑骂道：
“臭小子，连我你也要杀吗？”
张柏齐一时懵怔，随即分神将二人阻绝，断了同这世间的所有联系。
确保万无一失，张柏齐才敢相认。
他五味杂陈，满眼的难以置信，
“师……师父。”
陈年拍拍张柏齐的肩头，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禁制冲破在即，心不可乱。
我就在这等你，等你破了禁制，我们再叙。”
张柏齐强忍着心绪翻涌，压下鼻酸和打转的眼泪。
一个大帝，此刻竟如同孩子一般，乖巧的点了点头。
陈年慈蔼一笑，安静的坐在陈年身旁。
大姥姥庙终年迷雾不散，不知白昼黑夜。
陈年渐渐漫上困意，渐渐倒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陈年在暖流包裹的舒爽中缓缓醒来。
他睁眼，便看见张柏齐守在身旁。
他伸个懒腰，轻松笑道：
“许久没这么放松了。许久没睡的这么踏实了。”
“是够久的。
从我认识师父您的那天起，您就没再睡过安稳觉了。”
张柏齐眼中透着心疼。
陈年一笑置之，惺忪问道：
“禁制破了？”
张柏齐点了点头，只是默默的看着陈年。
看着看着，忽然眼眶湿了，
“师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年为张柏齐抹了把眼泪，
“臭小子，哭什么。弄得跟哭丧似的。”
张柏齐略渐平复，愤愤不平道：
“我替师父委屈。”
陈年洒脱笑道：“我都不觉得哪委屈。你瞎操什么心。
路都是我自己选的，再选一次我也会如此。”
师徒二人又说了许久。
张柏齐讲了讲这百年来，关在阳间长城炼狱的心境。
陈年也讲明了如今已改头换面，他也恢复到现在陈年本来的面貌……
张柏齐若有所思，
“这么说，师父借着这至阴体，修成了‘阴诀’。
靠着不断的融合鬼魅，便可一直提升修为。
那师父可是能躲避天道雷劫？”
陈年点头应道：
“应该是这样。
但也得真的到了七境大乘，才能得以验证。”
张柏齐又问：
“这么看来，九境帝境的禁锢之墙，是灵气枯竭所致。”
他沉思片刻，
“那既然师父撬动山河移位，让帝星再现，如今这世间灵气已开始复苏。
是不是我也有机会冲破九境之墙，冲破帝境屏障。”
陈年目露深远，
“我说不准。”
张柏齐目光如炬，坚定道：
“就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不会放弃。
我会陪着师父走到最后。
这世间师父要救，我便去救。师父要毁，我便毁了。”
陈年欣慰的拍了拍张柏齐的肩头。
张柏齐眼中忽然冷光闪动。
“师父，要不……
我把这八方净土的鬼魅都给你抓来。供你修‘阴诀’，破帝境。”
陈年连连摇头，恨铁不成钢道：
“臭小子，你要毁了我的百年布局吗。”
张柏齐不敢再多说什么。
陈年转头看向大姥姥尊像，
“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要把这陵州的禁制之心布在此地吗？”
张柏齐百思不解，摇了摇头。
陈年思绪飘远，
“当年我在陵州、荆襄、万州、乐城、白帝城、中州、凤城、京阳布下禁制。
为百姓们在这人间末世，开出八方净土，让他们少受些阴阳无序之苦，过得好些。
可要禁制牢固长久，这禁制之心理应藏在最隐蔽最安全的地方。
我却反其道而行，均把他们布在净土的最凶地。
你知道这是为何？”
张柏齐仍旧一头雾水。
陈年目光深远道：“因为这最凶地，恰恰又是最安全的地方。”
张柏齐若有所思，恍然想到些旧事。
“师父，您这话可是一语双关。
我记得，当年您同我说过同样的话。”
张柏齐回忆着，娓娓道：
“我曾经问您，听风阁在哪？
是如何做到，让如此一张观探天下的大网，全然无踪无际的？
可师父却只告诉我，于无声处听惊雷。
最凶地，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一直到今天之前，都没想出个所以然。
可就在方才，我有了些许眉目。”
陈年脸上露出些许赞许，些许欣慰，
“说来听听？”
张柏齐不紧不慢道：
“听风阁，就藏在八方净土的禁制之心下？”
陈年满意笑道：
“孺子可教也！”
张柏齐思前想后，心悦诚服道：
“师父，您真是走一步看百步甚至千步。
您这一盘落子天下的大棋，真是步步为营，丝丝入扣。
看来，从您最初创立听风阁时，便算到我会来破这禁制了。
那时，鬼域还在酆都鬼门关之后，阳间长城也还没开始修建。”
陈年沉声笑道：
“臭小子，既然你都理清了头绪。
那也该知道，禁制破后，这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小齐啊！从今天起，你就是听风阁之主了。”
陈年收起笑意，向大姥姥尊像的背面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