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顺天域东境，银镜城。
独自一人上路，苏晚压根就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到达东境前后几乎就不曾出过房间，一直都在入定修炼。
这几天的见闻加上积累的灵力，让她在到达目的地前修为提升了一个层次，来到了炼气后期。
苏晚听见飞舟到达目的地的钟声后，背起琴盒就下了飞舟。
日上三竿，天气晴朗，看着人群熙熙攘攘的银镜城，苏晚独自站在飞舟旁，没有喜欢玩笑的戚岸，也没有如影随形的苏灵澈，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孤寂，不由得有些愣神。
等她准备抬脚走时，下飞舟的人里有两人凑了过来。
“真巧啊，姑娘也是要来银镜城游玩的吗？”已经换了一身黑衣的，身上依旧挂满下品灵宝的俞眠堵在了苏晚前面，还心有余悸地四处看了看，“你那个黑衣道侣和小公子呢？”
苏晚并不想理他，绕开他就向城中走去。
“姑娘，你别走啊！在下俞眠，是青峰城俞家第五子，并不是什么登徒子。”俞眠没看见其他人，想了想就跟了上去。
他以为戚岸苏灵澈与苏晚并不相识，只是个把他当成登徒子才出面替苏晚解围的剑修师徒。
“……”并不想理他的苏晚走得更快了。
“在下也是第一次出远门，我们结个伴怎么样？”俞眠并不生气，反而锲而不舍地追了上去，一副自然熟的模样。
他的小厮被他先前骂了一番，这会也不敢多嘴，眼见这自家少爷跑没影了，只好像个大冤种似得拎着包袱跑起来跟在后面。
已经走了三条街的苏晚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也不搭理俞眠，更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但是这人能一直跟着她，甚至整整跟了三条街。虽然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但是一直跟着她算怎么回事？
忍无可忍的她来到一个人少的小巷，从储物镯中掏出了在青峰城买的青光匕首，把俞眠逼到了墙角，抬手削掉了俞眠几缕发丝，威胁道：“不要跟着我！”
姗姗来迟的小厮被吓得脸都白了，站在巷口哭丧着脸劝俞眠，“少爷，这位姑娘压根就不想认识你，咱不是来银镜城看你梦寐以求的杨柳仙子的吗？”
即使俞眠被一把匕首抵在脖子上，但是他仍旧一意孤行，诚恳道：“姑娘，在下，在下只是想结识你……”
苏晚一口气堵在胸口，她侧过头向站在巷口的小厮推出一掌，一阵疾风刮过，将小厮头上的帽子直接卷走，稳不住身形的小厮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俞眠见此情景，吓得咽了口口水。
看到自己唬住了俞眠，苏晚回过头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收回匕首从小巷里离开。
小厮连滚带爬的跑过来检查俞眠有没有受伤，然而俞眠见苏晚走远，还委屈地嘟囔道：“我真的只不过是想结识下她而已，三竹，漂亮的姑娘都这么凶的吗？”
“那是她不识抬举，少爷，咱们去涟漪楼听杨柳仙子弹琵琶吧！”三竹见俞眠毫发无损，松了口气。他心想，要不是你给人家第一印象那么差，人家至于那么讨厌你？
“不，我一定要结识她！”俞眠迈步向着苏晚离去的方向跟去，双目散发着坚定的光芒。
三竹认命地跟了上去，看着因为嫉妒先前飞舟上黑衣青年英俊跟着打扮得一身黑的俞眠，他叹了口气，他这个没修为没见识的二货主子迟早会在这以修道者为尊的顺天域被人毒打的！
离开小巷后的苏晚行色匆匆，向着出城的方向疾步而去，她还是察觉到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但是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管了。
等她出了城一路南行，翻过几座山，到达月亮镇就离月亮崖不远了，在月亮镇领了入崖文笺，便可入月亮崖开始入宗考验。
直到人跟着自己出了城，并且一路跟到了城郊南边的山脚下，苏晚不得不停了下来。她知道俞眠没什么坏心思，但是也是实在不知道他为何非得跟着她！
苏晚拾起一个小石子转过身就向着一处灌木丛砸了过去。
俞眠小厮口中的什么杨柳仙子一听就和凡界青楼里的那些妓子差不多，这人多半是个没什么架子还算有礼的好色之徒，并且还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明知她有修为在身却还是跟着她，要不是这个他一副蠢兮兮的样子，苏晚都得怀疑他有什么不轨之心了。
俞眠见苏晚停下，立马就躲进了一旁的灌木丛，谁知随即被石子砸了头，这才悻悻地走了出来。
“你小厮呢？”苏晚没看见那个瘦瘦高高的小厮，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就很娇气的公子哥。
“我给打发回去了。”说是打发实则偷偷溜走的俞眠见苏晚主动和自己搭话，雀跃不已，三步并两步来到苏晚面前。
可怜他的小厮三竹被他打发站在银镜城的某家酒楼茅厕外等了许久，等发现不对劲进去查看一番才发现自家主子不见了，茅厕的门后还贴着张纸，说让三竹自己回青峰城，他不想
再回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家了。
见自家主子和爹娘吵了架心情一直不好所以才献计给主子出远门舒缓心情的三竹大骇，当即找遍了银镜城，也没看见俞眠的人。
苏晚掏出匕首把玩起来，语气凉凉的，“你跟着我做什么？”
俞眠马上接话：“当然是，是……”
回答不上来的俞眠面露迷茫，回头看了眼早已没了踪影的银镜城城门，又转回来看着苏晚，仔细想了想，说出心中所想：“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跟着你。”
本来他想说跟着她是因为想结交她，但是从他被拒绝后，甩掉自小一同长大的小厮三竹，一路跟着她出城跑到荒郊野岭开始，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他俞眠虽然喜欢沾花惹草，但是都止步于口花花，此番出来也只是来银镜城看看自己多年的梦中情人杨柳仙子。如今他不但没去，还留书出走了，对他自己来说都是件离奇的事。
看着逐渐阴沉下来的天，以及苏晚身后望不到尽头的山野，俞眠觉得自己找到理由了，“在下见姑娘要去往山野之中，荒芜之地多妖兽，在下担心姑娘安危，所以才一路跟随……”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苏晚费解地看着借口蹩脚的俞眠，她光是有修为在身就比他这个普通人安全不知道多少倍，何况她身上还有驱逐灵器月牙玉玦。
苏晚也懒得去猜这个公子哥为何要跟着自己，她对自己的去处也没多加隐瞒，收起匕首随意道：“我要去月亮崖，你愿意跟着便跟着，此去路途遥远，到时候你要回来我可不管。”
听到苏晚要去月亮崖，俞眠马上就知道她是想拜入东境第一宗仙音宗，他的两个兄长两个姐姐都拜入修真宗门了，他没这个心思，也吃不了那份苦。
让他去刻苦修炼，修炼到最后还得独自一人无时无刻修炼，还不如享受当下呢！他要是愿意，早就投奔去自家哥哥姐姐了，也不至于和爹娘闹翻。
但是此刻却有一股莫名的情绪，促使俞眠改变了自己的初衷：“我也去！”
不，他并不想去……不，他想去，但是为什么想去他也不知道。
苏晚并不想费太多口舌，她当即就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敷衍道：“你喜欢跟着就跟着吧，别离我太近。”
结果俞眠这厮就真的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她后面，一路跟到了月亮镇。
月亮镇很小，镇子主要由客栈和医馆组成，镇子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位于月亮崖入口处的竹楼。
原本这里是没有镇子的，最开始这里只有那处位于月亮崖入口的竹楼，里面住的是仙音宗负责发放入崖文笺以及登记参与入宗测试之人的执事，还有一个负责出手救人的医修。
竹楼旁有一块巨石，上面醒目地写着：登上月亮崖顶，便可以拜入仙音宗，不限入崖次数。
因为不限制入崖次数，所以许多参与者失败后并不马上离去，尤其是那些差一些就成功登上崖顶的人，他们宁愿选择原地疗伤修炼，等待三日后重新入崖参与测试，也不愿意离开再来。
测试是真刀真枪的测试，有些参与者失败后跌落崖底，哪怕是有修为的也会受很重的伤。只要不危及性命，竹楼里坐镇的仙音宗医修是不会出手的。
许多人在经历了多次失败后便放弃了，有一部分失败的人从中看到了商机，在与仙音宗协商好后，他们在月亮崖附近开起了客栈和医馆，给那些参与入宗测试者提供住所和伤药，遇上合眼缘的人还会给他们分享入崖经验。
形成了小镇后，因为坐落在月亮崖下，便取名月亮镇。
“仙音宗不是音修宗门吗？入宗测试竟如此残酷……”俞眠在看见第一十九个杵着拐的人后，忍不住嘀咕道。
“无知小儿！”一个握着笛子的中年修士冷哼道。
“就是，什么也不知道也敢来闯月亮崖！”路边一个小贩讥讽着附和。
“小子，快回家去吧，不然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不够摔的！”苏晚旁边杵着拐的妙龄女子回头嘲讽地看了眼俞眠。
“……”
显然，俞眠的嘀咕声太大了，没见过世面的话引发了群嘲。前面正在往小竹楼走的苏晚闻言加快了脚步，不想和俞眠一起被人当成愣头青。
温和是修真界的人对音修的刻板印象，但是仙音宗一个音修宗门能成千上万年稳坐东境第一宗门的位置，显然和一般的音修宗门有区别。这个憨憨在人家的地盘说这样的话不是找骂吗？虽然苏晚很佩服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能跟着她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到此地，但是并不代表她想认识他。
俞眠本想反驳几句，说他并不想拜入什么宗门，但是看见苏晚走路都带上了风，他急忙追了上去。
等进了小竹楼，俞眠终于知道苏晚的名字了。
响午日头太毒，这个时辰入崖的人少，苏晚几乎不需要排队，进了小竹楼便轮到她了。
“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家住何方？
”登记的仙音宗执事是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黑拼红的执事服，他执着毛笔头也不抬的问道。
这种时候苏晚不会打马虎眼，态度也好了许多，“姓苏名晚，苏醒的苏，大器晚成的晚，二十有六，自北境而来，无家可依。”
“如此姿容不入合欢宗，反而舍近求远跑来我们东境，该不会是在北境犯了事逃出来的吧？”一道戏谑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苏晚并不想理她，连头也没回。
反倒是排在苏晚后面的俞眠转过身怒视那人，口中骂骂咧咧：“我也是北境人士，你凭啥说我们是犯事出逃来的？你住土地庙的吧，管的那么多？”
“一丘之貉，哼！”女子不依不饶。
竹楼里的正在给苏晚做登记的少年执事抬起眼皮睨了闹事者一眼后，并不打算管这些事，却发现面前被污蔑的女子头也没回，反而有些欣赏她的沉着，便出声制止：“松三小姐慎言，通往四境的飞舟和传送阵可都是由仙盟严加看守的。”
衣着华丽的松嫣一身白裙僵在原地，她松家是顺天域五大世家之一，主家坐落在东境银镜城，她身为松家的三小姐，在月亮镇基本上没人敢得罪她，就连仙音宗的执事都会敬她三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呵斥她，还是为了一个比她好看的女子。果然，貌美的人就是受到的待遇就是好些！见不得有人比自己生的好看的松嫣恨恨地想着。她刚刚在外面看到苏晚时，就因为苏晚艳丽的容貌对她多关注了几分。
听到苏晚不是东境的人，并且还是个没背景的，她心里那点顾忌也没了，直接开口嘲讽了苏晚，没想到一向不管事的仙音宗执事居然出声了。
她还要拜入仙音宗，不能得罪仙音宗的执事，也就只好悻悻作罢。
心中不爽利的松嫣一双美眸越过转过身继续排队的俞眠，死死看着苏晚的后脑勺，恨不得能在苏晚头上看出个洞来。
“小姐别生气，等这轮测试结束了我们再教训他们就是。”跟在松嫣身后的男子小声地安抚道。
松嫣想到什么，忽然就笑了，“有什么好教训的，第一回入崖的人九成九不是摔断了胳膊就是摔断了腿，仙音宗的弟子那么好当，本小姐也不至于耗在这里大半年了！”
笑话，她习武多年第一次入崖都摔断了腿，那两个看起来就娇生惯养的北境人能好到哪去？
轮到松嫣时，她递上了自己的入崖文笺，登记的少年执事公事公办地展开松嫣的文笺添了一笔，在那一笔之前已经有了十几个记录次数的‘正’字。
苏晚拿着入崖文笺顺利地来到了月亮崖的崖底，她打量着高不见顶的月亮崖，才发现月亮崖远比她在外面看到的高。
崖壁怪石嶙峋，隐约可见有人正努力的往上攀爬。
“好高啊！这真的能爬的上去吗？”俞眠将入崖文笺收进了他的储物戒指里，看着高耸入云的崖顶嘟囔着。
苏晚白了他一眼，她现在心里是服了这个跟了她一路的俞眠的。为了跟着她，这个从北境跑到东境准备去银镜城狎妓的公子哥硬是抛下自己的小厮，一路风餐露宿到了月亮镇，方才瞎出头不说，现在还跟着她一起入了月亮崖。
“苏……”
“嘭！”一道佝偻的身影从上摔下来，巨大的声响打断了俞眠的话，极强的冲击力激起了地上的尘土，等尘土散去才看得清摔下来的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
老者摔到了胳膊，人没有大碍，他踉踉跄跄爬了起来，一只手捂着受伤的胳膊情绪低落一步一蹒跚往外走去，老泪横流声音呜咽：“爬了几十年了，老了，爬不动了……”
一张入崖文笺被遗落在老者跌落的地方，风吹过，文笺展开，里面是密密麻麻快要写满的‘正’字。
俞眠看得心酸不已，上前捡起那本记录了老者大半辈子的入崖文笺追上老者还给了他。
老者接过属于自己的文笺，揣进了怀里，沙哑地道了声谢谢，转身继续往外走，在快出去时忽然悲凉地大笑道：“老头子下辈子再来。”